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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除禁制后,她第一时间赶去查看了慕琪的状况,又回头远远望向脸色青黑的慕泽深,有心说些什么,却在他冰冷的眼神下一阵骇然。
踌躇良久,终于提起长及地面的裙摆,随慕琪一道登上了那辆急救车,伴随着呜呜警报嘶鸣,向医院驶去。
慕泽深目送着绝尘而去的白色车影,表情复杂。
当年于环临终弥留,抓着他的手哀求,说他一生为慕家尽心尽力,只求慕泽深保他妹妹女儿一世平安富贵。
不忍见他死难瞑目,慕泽深立下约定,保她们一世衣食无忧。
如今,总算没有违背誓言,对得起于环当年的救命之恩。
恩情这东西,最要不得,如同枷锁,一朝背在身上,偿也偿不尽。
虽然警方严格封锁了消息,却也防不住媒体的敏锐嗅觉,枪战开始不久,警戒线外便聚拢了大群记者,长枪短炮严阵以待。
不知名的小报狗仔们凑到一处,肆无忌惮地交头接耳,互通有无。
新人小妹殷勤打探着:“传说慕泽深有个女儿不是养女,是亲生的,不知道是死的那个,还是活下来这个?”
扛着摄像机的年轻人草率断言:“既然关键时刻选的是小女儿,那二女儿不是亲生喽。”
“乱讲,慕家不一向都是二女儿最得宠吗?她可是是外界公认的慕氏接=班人,要和慕家大少结婚的!”手持话筒的八卦主播白去一眼。
口叼烟卷的前辈教训着晚辈:“所以说是菜鸟啊,这种大家族的事怎么讲得清,你看慕先生的表情,没什么要紧嘛,如果死的那一个是真公主,又怎么会这样不疼不痒!”
周围人挖到真相般,纷纷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这样的风言风语,慕泽深每天不知会遭遇多少,早已修炼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得兼,既然身居高位,自然免不了沦为大众谈资,这是名成利就的代价之一。
只是今天听来,却如鲠在喉。
慕泽深回身,笼统地向后面挥了挥手,吩咐一旁的林郁:“这交给你处理。”
又淡淡扫视过台阶下叽叽喳喳的人群,厌恶地皱紧眉头,“我不想明天一早起来,整个南城都铺天盖地都在谈论我的家事!”
林郁会意地点点头:“是,慕先生。”
慕泽深并不多说,抬脚向外走去。一众保镖敏捷地护在了周围。走出几步,他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一向寸步不离随侍在侧的贴身保镖张武,竟然没跟上。
“先生,今天是二小姐的生日。”张武的声音低沉而又悲伤。
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不轻不重捅了一下,慕泽深隐忍着不悦:“好吧,你就留在这,送她最后一程吧……”
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中,慕泽深冷漠地走出了事发现场。
车门关起,依次缓缓驶出,将吵吵嚷嚷的媒体记者抛在脑后,也与触目惊心的伤害和死亡渐行渐远。
慕泽深忽然感到手上不适,涩涩的,恍若戴着副树皮做的手套,抬起一看,指头上猩红一片。
他掏出手帕,很仔细地擦拭起来。
血迹早已凝固,难以去除,几乎要搓掉层皮。
一不留神,手帕被风卷着,飘出窗外。
慕泽深愣了一下,大叫“停车!”
司机反应很快,一脚踩下去,车轮擦蹭过地面,带着火星。
慕泽深急切地打开车门,却被林郁一句“慕先生”唤回了心神,他很快恢复常态,端端正正坐好,面无表情。
林郁默契地下车追跑过去,拾回手帕,恭敬地交到慕泽深手上,这才重新上车,关门,启动,出发……
慕先生他身家不菲,自然不会吝惜一方小小手帕。
但这条手帕不同,上面沾染了女儿的血。
林郁不自觉抿了抿嘴。
慕先生不许言暖的血印在身上,却不肯舍弃印了她血的手帕,这份心思,作为一个跟了他二十年的秘书,既明白,又不那么明白。
16。重生
重生
言暖试图睁开眼睛,眼周干涩,光线刺目,她微微睁开一条缝。
入目尽是一片冰冷的白,白得没有半点人气。
鼻腔充斥着并不陌生的消毒水的味道。
她知道自己在医院,在妈妈生前的最后一段时间,她一直都陪着妈妈在医院。
竟然还活着?
难道是后来抢救回来的吗?
爸爸最终的选择仍然不是自己。
被抛弃的绝望就像浓重的黑暗包裹着她,甚至连尖叫呐喊的力气都没有。
眼眶泛红,言暖闭了闭眼睛,又缓缓睁开。
“暖暖?暖暖?你醒了?”她的耳朵里陡然窜进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声音悲切又欣喜,带着浓重的哭腔。
言暖努力转过脖子,入眼的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妇女,很瘦,但很面善。
“暖暖啊,暖暖,我的好女儿,你终于醒了……”那妇女想哭又想笑,站起来,从椅子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拽住一个护士,激动地大叫,“我女儿醒了!我家暖暖醒了,你快去叫医生啊。”
女儿?
谁是你女儿?
我妈妈已经去世了啊。
言暖张了张嘴,想说话,但是喉咙像火烧过一样干痛,像锐利的刀子在割。
言暖轻轻开口,声音嘶哑:“我……我现在怎么样?”那声音简直不像人发出来的。
“暖暖。”单阿姨扑了上去,摸着言暖的脸连哭带笑地说;“妈妈知道你一定会醒过来的,妈妈知道暖暖舍不得妈妈,你再不醒,妈妈都想和你一起去了啊。”
言暖诧异地看着她。
这个面善的女人,真的以为她是她妈妈吗?
言暖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记忆。
她的妈妈叫言婼,爸爸叫慕泽深,哥哥叫慕琛,有两个妹妹叫慕珂和慕琪。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啊。
尽管她死前太过绝望,现在恨不得忘掉那个时候所有的事情。
尽管现在这个女人哭得这么悲切,眼泪的热度都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了。
尽管她确实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如言婼对她一般的母爱。
可是——
“您……您是……谁?阿姨,我不认识你啊。”言暖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哭泣的声音止住了,单玉珠惊讶地看着她,医生和护士也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医生拍了拍单玉珠的肩膀,安慰道:“单女士,颜暖脑部受重创,她醒来之后任何状况都有可能发生,如果仅仅只是忘了以前的事情失去记忆,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
医生把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镜子!”
“怎么?”
言暖忽然大喊:“我叫你给我镜子。”
医生吓了一跳,想了想,以为是小姑娘爱美,还是递给了她一面镜子:“你的脸没事的,还是很漂亮,放松下来,别激动。”
言暖抢过镜子。
她深深吸了口气,视线缓缓投注在镜子上。
17。新的家庭
新的家庭
她深深吸了口气,视线缓缓投注在镜子上。
镜子里清晰地照映出一张年轻的脸。
二十出头,正如医生所说,很漂亮,虽然脸色苍白,仍然掩盖不了精致五官散发的魅力。
这张脸。
尽管这张脸比她原来自己的脸更漂亮。
但这不是她言暖。
难怪那个阿姨要叫她言暖,她没弄错,只是她不知道,她女儿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
这么说来,她还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