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孙国民重新磕了三个头。苏桂芬跪着点了三下头。
然后放心的走了,沿着淮河的那条支流边的土路一直往前走。
盲流 19
孙国民夫妇在邻县的一个小招待所住下来。这个招待所离县医院非常近,就隔着一堵围墙,住的都是做生意的商贩,也有几个家里有人在县医院住院,看护的家属临时在招待所租间房子的。也有在这里开私人诊所的。治疗皮肤病和性病什么的。
孙国民和苏桂芬挑了一间最隐蔽,最小,最便宜的房间,有一扇窗户,但被窗外的墙挡住了,只能看到一尺宽的天。招待所是私人的,主家一眼就看出是逃避计划生育的,见的多了。二话没说,就给安排好了。一切都不错,但是孙国民觉得太贵了,一间房间竟然一天要十块钱,这是令孙国民最耿耿于怀的事情。他想,一天十块,一个月就是三百块,要种多少地才能赚回这三百块,要吹多少唢呐,参加多少婚丧事才能吹回这三百块钱。
但现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横下一条心,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线索。
第一天,孙国民在医院附近溜达。彻底熟悉了医院的环境,妇产科在哪里,住院部在哪里,太平间在哪里,都转清楚了。第二天去了县汽车站,新华书店,、邮局、公园,所有可能丢弃婴儿的地方都仔细地转了转。
第三天,孙国民把重点放在了汽车站,观察那些抱着孩子但孩子却不象是亲生的人,孙国民想,如果孩子抱在怀里使劲哭闹,就可以上前问一问,但那一天,没有这样的人。有一个抱着孩子熟睡的妇女,孙国民凑近了上前,使劲地看那个孩子,心想有没有可能是给孩子下了药,差点就惊动了人家,给了孙国民一个白眼。令孙国民没敢开口。
第四天,孙国民在县医院妇产科外的长条凳子上坐了一天,其实他觉得汽车站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有了上次给抢走钱的经历让孙国民觉得还是医院更有把握,况且自己也没有那么多钱买孩子了。
第五天,孙国民依然坐在妇产科外的长条凳子上坐了一天,看着来往抱孩子检查身体以及来流产和来生孩子的病人以及家属们,象鹰一样地筛选谁可能是丢弃婴儿的人。
第六天,孙国民有点失望了,他去了一趟县城里,转了一圈,在电线杆子上搜寻蛛丝马迹,在那些祖传秘方、老军医、办证、寻人等等的小广告里寻找可能出现的线索。
第七天,是十月一日,孙国民在县医院的长条凳子上坐了一天。孙国民想,这是最后一天了。如果再没有的话,就要离开了。这一天就要结束的时候,孙国民盘算了一下自己的积蓄,还有两千块钱,把这两千块钱是不是用来找医生或者医院里来回走动的清洁工,让他们给帮帮忙。那样的话就更有把握了,只是风险比较大,反正是有人知道了,最好是谁也不知道。有人知道抱孩子的事情。总归是不稳妥。
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第七天天黑的时候,孙国民下定了决心,准备第二天,跟医生或者护士,或者医院的工人开口。想到这里,孙国民就有些轻松了,不过,立刻又想到,人家会不会误会呢,我买孩子是回家当亲生的养,万一人家误会我是卖孩子,是人贩子,那可咋办呢?
想来想去,孙国民又想起了每天苏桂芬期待和失望的目光,想起了自己在孙佃铺全村人眼里的尊严,立刻觉得不能再犹豫了,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管人家误会不误会,都要开这个口。
盲流 第二部分
盲流 20
孙国民带上自己的身份证还有苏桂芬的身份证还有俩人的户口本一大早来到医院,坐在妇产科门口的长条凳子上看来往的人。
有医生走过来,孙国民想是不是现在开口找这个医生。但想了想,觉得天还早,完全可以再等一会儿再找。于是就接着看,又过来一个中年护士,孙国民想应该可以开口了,不过,等自己几乎都要站起来了,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如果要是人家依然误会了,那该怎么办,苏桂芬还在小招待所里,自己要是没有回去,她该怎么办,万一人家将自己送到派出所,那该怎么办,自己怎么好解释的清楚,而且,又没有熟人介绍,这样是不是不恰当。
孙国民想着想着,额头上开始冒冷汗。心想,苏桂芬可绝对是离不开自己的,如果要是没有了孙国民,那怎么能有苏桂芬呢,她是不可能生活下去的。
为了苏桂芬,也应该多想想。
马上就是中午了,有的医生开始热自己带的饭,有的医生可能是家离的近,就出门骑车回家吃饭去了。
孙国民想苏桂芬确实离不开自己,但她的大肚子的问题也是一定要解决的,必须要冒这个险,再说,怎么就正好遇到一个人会误会自己呢。再说自己身份证和户口本都齐全。
孙国民开始悄悄打量哪个人看起来不会误会自己。
转眼,一下午就过去了。
今天是十月二号,不能再拖下去了,孙国民想今天就这样吧。明天再说,再好好考虑考虑。但想到苏桂芬,孙国民就觉得肯定不能再拖了。
前面过来一个面目看起来很慈祥的中年护士,正向孙国民这边走,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已经到自己跟前了,孙国民两手放在大腿上,只要一用力就就能站起来,却在最后一刻孙国民放弃了。扭头看着护士走了过去。
孙国民难过极了,觉得自己为什么没有开口呢。觉得自己真的是很没有用处,今天怎么会去面对苏桂芬呢。失落至极的孙国民扭过头来,发现长条凳子上有一个小包裹,透过包的的毛巾下,竟然有一个婴儿的脸。
没错,没错,是一个婴儿的脸,粉红色的,象地里种庄稼后不小心把手割破了,然后结痂,痂刚刚脱落的那个颜色,鲜嫩鲜嫩的,也象新做出的豆腐。这个婴儿正在睡觉,虽然周围很嘈杂,但孙国民还是感觉出了细微的呼吸声。
孙国民轻轻撩开包裹最外边一层的大毛巾,发现里面还放着一袋奶粉,一个奶瓶子,一百块钱。还有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孩子的出生年月以及请好心人收养的字样。孙国民抬头看,走廊里依然来来往往地病人和病人家属还有大夫护士,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里多了个弃婴。孙国民隐约地想起来,自己仔细打量过往的医生和护士的时候,确实有一个人穿的挺严实的坐在自己身边,然后站起来走了。
什么时候坐下的,什么时候把孩子放下的,什么时候走的,孙国民都想不起来,因为自己当时正在一门心思地打量医生。
孙国民忽然意识到,这正是老天给他的活路。想到这里,孙国民心里一阵狂跳,轻轻地抱起孩子,轻轻地摇晃着。慢慢地走过走廊,出了医院的大门。脚下生风,快速却极其稳当地飞奔到了小招待所里。
推开门,苏桂芬看见孙国民手里抱着的孩子,二话没说接过孩子,撩开遮着孩子脸的毛巾,清楚地看见了孩子的脸,苏桂芬开始掉眼泪,然后开始抽泣,然后就是止不住地哭。孩子醒了,使劲地哭。
孙国民高兴地看着哭泣着的苏桂芬,然后扭头看窗户,房子是临时搭的窗户外边就是墙,越过墙可以看到半尺蓝天。
孙国民看着那半尺蓝天,听着苏桂芬的哭泣声和孩子拉长了音的哭声,觉得心情很舒畅。很爽。
盲流 21
在县医院旁边的私人小招待所里,孙国民夫妇刚看清是个女孩就匆匆离去。赶回孙佃铺,此时的苏桂芬已然对孙国民佩服的五体投地。当孙国民和苏桂芬过淮河,乘坐三轮车到了地方以后,远远地看见河边的孙佃铺村时。孙国民又把关于老天和土地还有人以及庄稼的感悟又讲了一遍。苏桂芬怀里抱着那个真切的孩子,听的如痴如醉。
回来的当天,孙国民宴请了包括支书、孙建兵在内的村民们,支书组织采买,一家派一个代表喝了孙国民的酒,孙国民这一辈是国字辈,按辈分往下数孙国民的孩子应该是和字辈,孙国民给女儿起的名字孙和栩,是栩栩如生的意思,读过初中的孙国民很有文字上的心计,这个名字村里人是不会有第二个人想的到。
看着孩子熟睡时那安静的婴儿面庞,孙国民禁不住地就得意起来,得意孩子的到来,也得意那个充满心计的名字。孙国民觉得这个孩子就是自己脑海里想的那个孩子,她就是孙和栩。
本来办酒席应该在满月那天,但孙国民考虑到情况特殊,怕管计划生育的干部们来,就提前办了。正好,孙国民也太想扬眉吐气了。
酒席散了之后,孙国民回到屋里,苏桂芬正看孩子,满脸愁容。孙国民仔细一看。这两天光顾高兴了,没注意到孩子的右脚是直的,外翻着。
苏桂芬抹着眼泪说:“孩子可怜啊,要不是可怜,谁会丢掉不要呢……”
孙国民仔细看了看孩子的两只脚,又仔细上下前后左右检查了孩子。苏桂芬说:“别看了,我都看了,就右脚不照。别的没有问题。”
当夜,孙国民和苏桂芬一夜没睡,孩子哭闹,喂奶比较熬人,但孩子的残疾却是两个人睡不着的主要原因。
快天亮时,苏桂芬搂着孩子睡着了,睁开眼睛,她看着丈夫看着窗外的天,两眼放光,就知道孙国民一定想出了办法。
果然,孙国民说:“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