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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2 / 2)

“唔!”何兴闷哼道,“给我一支笔!”

李副经理愣了好久才听懂这句话,他在宽大的经理桌上那个高高的笔筒中寻找,抽出一支红蓝铅笔。

“签字用的!”何经理说。

副经理极不情愿地向桌子当中探身,取过那支半小时前英国太古公司大班在委托合兴公司造船的那单合同上签过字却忘了带走的金笔。

“破例只收定银3……”望着何经理在合同上写下一行字,副经理松了一口气,该当“35000”的数,让对方一个“5000”,只收30000元,也属生意场中常情。可是,李副经理很快愣了,怎么经理只在“3”后画了三个圈就停笔了?

何经理飞快地写完了这行字,签下“何兴”名字,起身,客套地向卢作孚一笑:“卢经理,对不起,我还有客,恕不远送。”

卢作孚早看清了那行字是:“破例只收定银3000元,余额缓期,酌情再付。”

当眼前所见荒诞到匪夷所思时,人的反应也会一反常态。见经理连原本对方能拿出的“8000”都不收,竟只收“3000”时,李副经理不怒反笑了,他对秘书嘀咕出一句自己平时绝不敢说出口的话:“合兴造船公司的经理今天是不是疯了?”

这话被刚走出经理室的何兴听到,他憨笑着,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多年后,民生股份有限公司总轮机长何兴被问起,1926年在上海合兴造船公司经理室,与民生公司经理卢作孚的这一场谈判中,导致他最后签下那一行字的原因时,依旧摇头直笑:“那天我那副经理和秘书都以为他们的经理疯了!”

川军驻合川第28师演武场,举人看清凉棚中端坐的居然是孟子玉,闷哼一声,转身走开。

“此陈师长与彼孟子玉,早有筹划,今日是等着我石不遇送上门,受他一番羞辱!”举人冷笑道。

“石生,你这一走,卢作孚在上海怎么办?”曲生追上举人,“他那是铤而走险,为公司先订下一艘轮船,你我这里万一募不来钱……”

“非也!为魁先娃,求谁都行,就不能求他孟子玉!”

“听说有一号人,死不要脸。没听说你这号人,黄土都埋齐腰,死还要这张老脸!”曲先生也动了肝火,“每回喝酒都说,我这一辈子,一事无成,唯一的成就,就是收了这么个好学生!哼,紧要关头,却转身跑了——算个什么东西!”

“我去求他,算不算东西?”举人一跺脚,站下了。

“算!”

孟子玉见举人回头,便端坐凉棚中,笑道:“说嘛。”

举人站在棚外:“你想听我说啥?”

“你自要见我,我怎知你要说啥?”

举人老脸通红,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那学生卢作孚兴办公司,前景看好,邀友人认股,我石不遇求你孟子玉来认上一股!”

“哼,闹得嘉陵成醋海!”孟子玉悠悠吟道,正是在大足龙水湖畔搭救卢作孚后吟的那一句。

“酸风直达古渝州。”举人想都没想,本能地跟着吟出。

吟罢,二人相视冷笑,显然都勾起了对那一段往事的回忆。两人虽一语不发,却又因多年来知根知底,虽是冤家也如知己般默契,只用眼神也能明白对方心理。

同治年,合川一县,双峰并峙,出了两大才子,石生与孟生。才子不离佳人,偏偏又出了一个绝妙女子聂七妹,一枝独秀……孟生与石生比诗拼酒,屡屡不敌,眼看着石生娶了聂七妹,孟生再无脸面在合川停留,去了邻县大足,重新入了学籍。听说石生那一年赴乡试,自己也不甘示弱,发榜之日,二人居然同时中了本县举人。孟子玉却从此未踏入合川县境一步。这一回若不是当了师长的老友陈书农再三邀请,孟生也不会回来。一回来,听说石生找陈书农募股,孟生便知出一口恶气的机会到了,是以与陈书农计议了,设下眼前这个局。

“石不遇,孟子玉,友人乎,路人乎?”孟子玉问道。

“狭路相逢之人!”

“好一个狭路相逢之人!”见石生居然毫不掩藏与自己交恶之事,孟子玉便也恶向胆边生,“石生,我且问你,你把聂家女子弄到哪里去了?”

“什么聂家女子?是我石家娘子!”

“人呢?”其实孟子玉早在大足龙水湖边刑场从胡军张铁关团长手下搭救石不遇的学生时便已得知石不遇早已没了娘子,这一趟回合川后更是打听清楚了,聂七妹嫁过石家不久,依旧眷恋当初与合川两位才子饮酒赋诗作画的情景,实不愿因自己的原因坏了两个读书人的情谊,郁郁寡欢,不及一年,便已死去。孟子玉此时,只是心头恨不过,忍不住想问,“如此一个佳人啊,十指纤纤嫩笋!”

“皮肤洁白冰雪!”石生脱口而出还上一句。

“是啊,她人呢?”

“青山处处埋香骨。”石生抬眼望满目荒山。

“天涯何由觅芳草?”孟生还上一句。

这一来,直把凉棚外曲生急得不行。当年合川石、孟二生为一个女子闹得“酸风直达古渝州”,巴县的曲生当然也曾耳闻。只是,时至今日,这两位已经白须齐胸、黄土齐腰,怎么还这么不省事?斗起机锋来,敏锐锋利不减当年,更增添了几分死硬老辣。你俩爱斗不斗,只是苦了不远万里去上海,等着银子好订船的我那学生卢作孚。曲生一改儒雅平和之性,忍不住叫出声:“石生,你我今天来此是做什么的?”

石生一愣:“来寻友人募股的哇!”

“石不遇自邀友人认股,缘何寻上孟子玉?”孟子玉一听,接过话来。

石不遇无语以对。

“石不遇说那民生公司前景看好?”孟子玉再问。

“石不遇这一辈子,一事无成,唯一的成就,收了魁先娃这么个好学生!这公司有他,担保能成!”

“哦,合川举人真肯为你这学生担保?”

“莫说担保,为我这学生,石不遇什么都肯!”

“当真?”

“当真!”

“当真就好!”孟子玉将碗中残茶泼去,将茶壶在桌子上悠悠地原地转个圈,将茶壶把移向举人方向,“如此,便请合川举人为大足举人敬茶。”

孟子玉出了狠招,今日非要当众将这石生羞辱得脸面扫地——从光绪宣统到民国,我孟子玉为了被你夺爱的聂七妹,至今还是童子身。石不遇啊石不遇,这一箭之仇,我若不报,今生难得安生。

石不遇望一眼身后的曲生。

曲生点头,巴望石生早早地敬了这杯茶,募到这股银子。曲生又摇头,石生这人,平生只跪天地君亲师,其所历各朝各代君王之中,只跪光绪,根本不跪洪宪皇帝。面对孟生这样的人,他石生绝不可能做出“敬茶”这样下作之举。

果然,石生看过曲生一眼后,再望望附近旁观的陈书农与副官,便像一根石柱,杵在孟生面前。

“合川举人若连这点小事都不愿为学生做,足见那学生也不过是等闲之辈!大足举人又怎敢认他公司一股?——就此别过!”孟子玉悠悠地盯着面前空空的茶碗,一笑,转身出棚。

“茶太淡——不配合川举人敬与大足举人!”才走两步,孟子玉听得身后石不遇说。

“你要敬什么?”

“酒。”

“酒?”

举人一声断喝:“陈师长,拿你军中的好酒来!”

“得令!”陈师长竟本能地应了一声。

石不遇夺过副官抱来的一坛老酒,颤巍巍地斟满孟子玉面前那只茶碗,仍不罢手,竟将满坛的酒全倒入茶碗中,任其自流。溢出的酒淌了满桌,淌在孟子玉的裤腿上,打湿了他的鞋,淌满一地,孟子玉避也不避。

陈师长手下的士兵闻讯赶来演武场,围观合川、大足两县二举人“斗法”,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好你个石生!故伎重演——你又想学当初装疯佯狂作狷介状?没门!孟子玉冷笑道:“酒之一物,以水为形,以火为性,实天地造化赠予人间的第一奇物。文坛无酒,何来李白?武林无酒,谁识关帝?今日你石生竟暴殄天物似此!”

石生竟全然不理,自顾倒酒。坛见底,举人掷坛出棚,砸了个粉碎,正冠,振衣,捋髯,高举酒碗过头,庄严如在书院前孔庙祭祀至圣先师,朗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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