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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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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英哥要过笔来,“如果”二字上画下一个红圈。

二哥一看,一愣:“如果?”

卢子英不知两个哥哥在打什么哑谜,但他到底搞清楚了——“不倒翁”不是玩具,是那个蛮干将军。至于蛮干将军是不是不倒翁,这跟二哥与代英哥要办的事有什么相干,卢子英一时想不清……

“在此军长杨森,教育科长卢思,都可谓好勇过我。只要他们是不倒翁,此间事本有可望。”当晚,恽代英在宿舍灯下给少年中国学会执行部负责人杨钟健的信中写道,此信至今完好保存在《少年中国学会会员通讯录》中。

子夜,泸县南门大开。枪声大作,子弹打在新修公路边闲置的石碾子上,溅起火花。闪光照亮标语,一个个“新”字依次被打得四分五裂。杨森驰出城门,副官马少侠随后,他从马上扭过头去,双枪齐射,弹无虚发。追击者纷纷落马,所穿军服,竟与杨森军同。杨森马鞭甩得响亮,却听得马少侠背后叮的一声……天亮,杨森与马少侠在大江边饮马,马少侠解下背后斜插的长剑,发现一粒子弹将剑鞘与剑身同时洞穿,马少侠便要弃了这剑。

杨森阻止道:“兄弟,这剑赠我杨森如何?”

马少侠一愣:“师长,这剑将断,不能再用!”

“昨夜出城,子弹如蝗虫,全冲我杨森来。若非兄弟挡在身后,杨森此身早成蜂窝。若非此剑挡在兄弟身后,兄弟此身早成蜂窝。”杨森说得哽咽,“因此,杨森想将此剑留下,永不忘昨夜之事!”

马少侠当即下泪。此后半生,鞍前马后,追随杨森,直到改朝换代……

1922年7月,四川爆发川军第1军、第2军之战,第2军杨森部战败退出泸县。追兵出南门从新建成的四川有史以来第一条马路急追到山岩脑方归。杨森退出泸州、重庆后,由万县、达县逃往宜昌,投靠吴佩孚。刘湘带卫队退居四川省大邑县安仁镇老家。

同月,卢魁先被迫辞去泸县永宁道尹公署教育科长一职。

一夜之间,城头变幻大王旗,梁师贤早已见惯不惊。可是,梁师贤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夜泸州城头换旗之事,却为何令他如此震惊?天蒙蒙亮,他便梦游似的出了门,路过白塔寺“民众通俗演讲所”门外,见两个士兵刚张贴一张布告,梁师贤停下,念出:“河山锦绣,已成遍地荆榛;齐鲁诗书,突变下流社会。”

路人小声嘀咕道:“这‘突变下流社会’,莫不是说的我们泸县教育科卢科长的新川南、新教育、新风尚的改革试验吧?”

蒙淑仪正与丈夫一路走过,听见路人说到丈夫,心头一惊,站下。

梁师贤嘀咕:“这张挺生,也是第1军赖兴辉军长的得力干将,怎么做事还这么守旧?”

有人说:“今天的泸县,是第1军的天下,第2军的新政,当然要不得了!”

又有人接着念布告:“严禁男女合校,已立者一律取消。严禁女子剪发,已剪者一律重蓄。严禁学生、教员下流演戏,停止轻俗无度各种报章。”

有剪发女子一摸头发,缩了脖子。蒙淑仪拽着丈夫的袖口,退出人群,悄无声息地走开。

回到皂角巷卢家堂屋,卢魁先饿了,大口扒饭,刚端起的碗又放下。

蒙淑仪问:“怎么又不吃不喝了?”

卢魁先看着远去的木板车,陷入沉思,恽代英这一趟出门,去得太久了。

川军第1军第2军开仗前半月,卢魁先送恽代英到码头。

恽代英说:“卢思兄,你从杨师长手头为学堂赢得的一千大洋教育经费,我去上海,一定替学生娃们购回图书和教学仪器。”

“还有……”卢魁先故意不说,却伸出十指,开心地作弹琴状,“叮叮咚咚……”

恽代英点头道:“钢琴!放心。我还会为卢思兄带回琴音一般清亮动人的新消息。”

卢魁先听出他一语双关。

恽代英说:“我有一好友,十月革命后与我一同研究俄国布尔什维克的萧楚女,要和我一同去上海,我希望,回来时能邀请他同来川南师范。”

卢魁先笑道:“我举双手欢迎。”

蒙淑仪带着明贤,站在远处。恽代英四顾无人,放低声说:“卢思兄,我来川南,是受你特聘。这些日子,我已将你引为我肝胆相照的同道。有件事,我不能瞒你。此去上海,不只是买钢琴。我还另有要事须办。还记得我译赠你的那本书?”

卢魁先答:“《阶级争斗》?”

恽代英点头。

卢魁先感慨道:“今日上海之于今日之中国,好比大战场的一道前线,你书上所说的那种争斗,激烈复杂,就像灶里的火已烧得不能再旺,做大厨的都知道,最怕的就是一口空锅置于大火上。代英此一去,我可不能让你这个大厨做无米之炊。我在后方就如同为大厨帮忙的伙夫,柴米油盐菜,你需要哪样我就尽心尽力支援。”

恽代英感激得热泪盈眶:“代英希望——今生能与卢思兄万里同路!”

卢魁先点头说:“相信我与代英,一时虽不同路,万里终将同归!”

恽代英说:“一言为定。”

卢魁先说:“驷马难追。”

恽代英说:“代我向子英兄弟说一声,这个小兄弟,好勇过我!我看他将来是个当将军的料!”

望着黑烟滚滚,轮船远去,卢魁先心头也迷雾沉沉。

这天,卢魁先终于读到恽代英的信。读罢,却将信紧攥手中,愣愣地望着窗外。

蒙淑仪悄声问:“代英他的……那件事,犯了?”

卢魁先说:“那件事倒没犯。”

蒙淑仪却不知代英他犯了哪桩事,只见丈夫竟很内疚的样子,一直嘀咕着:“哎,都怪我,都怨我!”

恽代英这一趟去上海,须办的“要事”,党与革命的事,确实没有出问题。犯事是犯在卢魁先托他在上海为川南师范学生娃们买的那架钢琴上。押送钢琴回泸州,路过重庆时,被一个军阀将钢琴截下,反诬恽代英犯事,还将他投入黑牢。是卢魁先急派在军界交往颇广的三弟卢尔勤带四弟一同赶往重庆,托重庆城防司令部何成九司令的关系,才将恽代英释放。

刚出牢门,恽代英便对卢子英说:“明天我就把钢琴给你们二哥送回去。”

卢子英赶紧上前拦住:“代英哥哥,你回去不得!”

恽代英诧异地问:“怎么你们就回去得,我就回去不得?”

卢子英答:“二哥说,你跟我们,跟他,不同。”

恽代英想了想,明白过来:“二哥对我,用心良苦。好吧,我听他的。”

秋雾不比冬雾,虽是两江交汇处,日头刚从溉澜溪那座宝塔后冒出头,雾便见散。汽笛拉响,轮船启锚。卢尔勤与卢子英押送东西返泸州。没想到恽代英也上了船。

卢尔勤惊道:“代英兄,你怎么也来了?”

卢子英说:“你怎么不听话!”

恽代英说:“我若是不回泸州,就不配做你二哥的朋友。”

卢子英说:“为什么?是二哥不准你回去的!”

恽代英说:“你二哥可懂得孚信用?”

卢子英说:“二哥最孚信用。从前他叫卢思,你走过后,他说,他前思后想,现在已经认准了自己的路。今后,他要作众人孚,说不定哪一天,他要把名字都改了。”

恽代英一愣,说:“哦?”

卢子英说:“改成——卢作孚。”

恽代英点头:“作众人孚!好名字!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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