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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1 / 2)

>“新解。难道不该为革命成功后的中国百姓求个可以应用于实际的新解?”卢魁先指石刻的鸡及周围的石刻:“你看这只鸡,昨晚闪电下只看见是只落汤鸡,太阳一出来,再看,连羽毛、羽毛下的绒毛都刻得如此逼真。你再看——这个妇女,这位老爸爸,眼睛里,除了爱,还是爱。爱自家饲养的小动物,爱自家的宝贝儿子。你再看,这个当儿子的,眼睛里,除了孝心,还是孝心。儿子要出远门,爸爸妈妈舍不得他哩!”看着眼前的石刻图像,卢魁先忽然想到,再过半把个月,自己就要满二十岁的生日哩,要是那时自己能好生生回到家中,妈妈一定将灶架上的盐巴砣砣在锅里多转上几圈……望着亡命天涯的生死伙伴,卢魁先没提生日的事,“当初,向这一湾无情的石头最先举起雕刻刀的那个人,简直是无情世界最有情的艺术家,他也雕刻真刀真枪敢拼敢杀的手持金刚降魔杵的四大天王,可是,他的真心,却是要让人间的丑和恶全被消灭,只留下善和美。石二郎,辛亥年起,你我一路走过来,看到了太多的丑与恶,拼出了太多的血与火……”

石二原本开朗的脸色渐渐变得阴狠,卢魁先顾自说着:“花团锦簇的一个锦官城,活生生拼杀成了一处断头台!”

石二盯着卢魁先背影,梦游似的逼上前来。同时,一个持枪的士兵的长长的影子,伴随着他的脚步,也向卢魁先逼近。

“就在血染的杀场坟场生死场上,打造一个大花园,还给老百姓,才是革命成功后最要做……”卢魁先心神往之,没在意石二的动静,突然,石二猛地一扑,左臂死死捂住卢魁先的嘴。

卢魁先正在抒情,他强挣着:“唔,唔!”

石二强有力的身体挡在卢魁先身前,掩护着卢魁先,默默架着他退后,直退到吉祥卧的石佛边,这才松开捂在卢魁先嘴上的那只手。

“你拿我当胡文澜啊?我是卢魁先!”卢魁先愤懑地嘀咕着。

“你啊,当真只是个读书人、教书匠!”石二闷吼着,以目示意,卢魁先跟着望石湾湾当中的那一片旷地。

旷地上,映出一个持枪士兵长长的影子。这影子还在增多,向卢魁先逼近……

“一个,两个,三个……”石二放眼望去,颇有经验地判断:“总有一个团,骑白马那个定是胡军团长。”

卢魁先随之仰头望去,石湾后山脊上,阳光映照下,那骑马的“团长”脸庞不大光生,原来长着一脸络腮胡子。

恐惧顿时笼罩着石像阴影下的石二与卢魁先。石二压低声问:“想活么?”

卢魁先强力克制着恐惧,点头。

石二说:“你我还没逃出胡文澜的势力范围,还要逃。我先出去,你数满一百,再跟上。”

“为什么不是我先出去?”

“外面——危险!”

“你只有一条手臂,正是为了外面危险,才该我卢魁先先出去!”

“你说,真要遇上真刀真枪的危险,你——我,谁先冲上前去对付更有把握些?”

卢魁先憨笑。

“小卢先生,读书人,教书匠,活出命来,革命成功,当个你要当的打造花园的石匠花匠,你啊,你哪里是当丘八扛长枪的命?”石二推开卢魁先,起身走出,“开始数,数到一百,再起身。”

卢魁先老实地开始数:“一,二,三……”

石二突然转身, 叮嘱道:“出去之后,你不认我,我不认你。无论谁先遇险——遇难,另一个人,都不得乱来。你和我,必须有一个活下去。知道为什么?”

“……”

“为先死的报仇!”

卢魁先认真地点头,数满一百,走出石湾。

乃一声山水绿,摆渡的木船摇向湖心。船上,分别坐着一男一女,男的粗犷,仗一根扁担。女的秀气,背个小包袱。各自扭头望着湖水,看似偶然同舟,并不相识。船尾的石二忍不住总向女子打望。同在船尾,却装作不识的卢魁先见石二状,心头暗骂:“出生入死的关头,老毛病还不改!”

按石二的规矩,本来卢魁先不当与石二同船的,可是,船老板推船离岸前发现了远远站在岸边的卢魁先,长声吆喝道:“那位客人,你是要过对岸去?收渡了!你当眼前是太平盛世啊,今天龙水湖就这一班渡!”

所以卢魁先只好也上了这条船。

老练的石二早已看出同舟男女是一路的,也跟自己和小卢先生一样,假装不识。他暗自哂笑:“这二人一个坐船头一个坐船尾,却眉目传情,秋波暗送。肯定是给大户人家扛活的长工,日久生情,顺手拐走了人家小老婆。”

卢魁先悄声对石二说:“过了湖,就快到我们老家了。”

石二绷着脸,作不识状。

卢魁先也便绷上脸,作老练状。可是此时,石二忽然变脸——船将拢岸,船老板将双桨顺在舱中,提起带铁钩的篙竿,走向船头,这时,岸上一个兵,从老树后走出,随后,一个接一个的兵走出,除背枪的外,另有赤膊背鬼头刀的行刑队,操军棍的执法队,分八字排列,有兵喊道:“张铁关张团长到!”

岸边高坎上,有人立马站定,一脸络腮胡子。

石二失声道:“张铁关?”

卢魁先悄声问:“谁?”

“胡文澜军第一营营长。”

卢魁先看一眼石二,问:“你认识他?不,要紧的是,他认识你?”

“我与他的部队肩并肩在省城包围过赵尔丰,到重庆阻截过前来增援成都的清将端方,不过,我二人从未见过面。”

“说出这段战场的战友情,他——会不会念旧?”

“一转眼,升团长,你说他的花翎顶戴,拿谁的血染红?”

“他会不会认出你来?”卢魁先担心地盯着石二的右袖筒,他发现石二先前上船时还在风中飘荡的空空的右袖筒,此时稳稳当当地揣在裤包里,袖筒中似乎跟健全人一样生着一只胳膊。石二冲着发愣的卢魁先,一挤眼睛。卢魁先纳闷,这石二从军才一年半载,怎么反应如此敏捷,小小一个渡船上,他上哪儿找到这么一只假臂,转眼间安装好了,一般人不在意,还看不大出他本来缺了右臂!正这么想时,就见湖风吹过,张铁关惬意地揭了军帽。卢魁先想起断头台前的骑马军官,低叫:“是他——在成都他就追杀过你!”

石二哼道:“冤家路窄!”

他抓船中泥水抹了脸,低沉对卢魁先说:“上路前,我的话,你可记住了?”

卢魁先点头。

“记死了!记不住就该死。”石二低吼道。话音刚落,船已靠岸,石二正想照计划先走,没想到,卢魁先猛地站起,抢在他前面,用左肩护住石二右臂,二人并肩走向张铁关。

张铁关也盯上了卢魁先,卢魁先强令自己镇静,下船,上前,这时他才发现,张铁关盯上的是他身后那个秀气艳丽的女子。卢魁先听得身后石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渡船中女子却被张铁关吓得一哆嗦,小包袱落到地下,她本能地扑向操扁担的男子怀中。一阵叮叮当当金玉碰撞的声响,在湖上的迷雾中传了好远,这声响又被张铁关的开怀大笑声压倒。

中国的历史上没少过三堂会审,戏台子上更是常见,只是民国二年大足县衙门里的这三堂会审,没人见过。

正面,坐着胡文澜军队的张铁关;左侧,坐着地方官;右侧,是一位乡绅。两厢分站持军棍的士兵与持板子的衙役。

渡船上的一男一女被推翻跪地,女子一个踉跄,背上包袱抛出,金项圈玉手镯滚满大堂。金玉之光,闪耀在张铁关眼中。他向左望一眼,地方官向他堆出一副副笑脸。他心头有数了,这位好办,唯他这手拥重兵的张团长马首是瞻。张铁关再向右侧望一眼那乡绅,乡绅不动声色,大柱的阴影中,一时还看不清他的脸色。张铁关立即收敛了金玉光芒、桃李艳色中狂乱的目光,心想,今天这活路,怕还得先依着三堂会审的古例慢慢来。他坐正了,一拍惊堂木,一声断喝:“一个豹眼虬髯,一个艳若桃李,凑成一对儿,必非良善之辈!”

女子:“小女子与这位男子从不相识。”

男子:“我上了渡船才碰上这位小姐。”

张铁关此时心情好得来像眼前的湖光山色。说出话来笑呵呵的,听来像似戏台子上川剧戏腔:“好哇好哇,一百年修得同船渡,二百年修得同乡住,三百年修得同床铺!这四百年——修得哪怕是谋杀亲夫,也要私奔了去,结一对恩爱夫妇!”

堂下,一大堆百姓被押,候审,卢魁先与石二也在其中。二人之间,隔着几个人。百姓中有人窃窃私语:“这长官杀人如麻,想不到还是个川剧票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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