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2 / 2)

此时,赵慎跟前的近卫进来帮他卸甲。那卫士看去尚不到二十岁,见赵慎面色铁青也不敢作声,只加了十二分小心服侍。正更衣时,押着陆攸之的卫士已经回来,有人进来问:“陆参军如何处置?”赵慎强压心绪语中未带怒意,只道:“就说他玩忽职守犯了军规,先收监,过后我还有话问他。”看那卫士走了,又低声唤道:“周乾。”

那少年近卫忙应道:“将军。”

赵慎咬牙半晌,低声道:“你去知会监中,打四十军棍挫挫他傲气,军医官也用不着去看。”

军营中违令受罚倒也是常事,可陆攸之平日多是充当幕僚,司文书参谋,不甚与武人们厮混。赵慎又深敬他的文才智谋;自然以礼相待不肯唐突。这军棍打人莫说身受,往日他大概见也没见过。周乾既是赵慎心腹,自然知道今早的事,对自家将军与陆参军私底下的事也猜度出八(和谐)九分。此时见赵慎发狠,明白将军为何这般着恼,一时竟忽然生出许多感慨,低声道:“是。”

周乾走后,赵慎犹觉心神不宁。此时外间雨渐渐止了,阴云缝隙中的天色微微泛起青白;一番折腾,已早过了寅时。洛城被围之后,他夜夜枕戈待旦不敢松懈,这一日日皆是睁眼看着天色泛白。昨日一夜未睡,此时也无困意。沉思中信步走出帐门,雨丝拂面,一时想起许多旧事。

洛城地处中原,扼守东西交通要冲,从西域胡商那购得的奇珍异宝都经此流向富庶江南,贩夫走卒往来不绝已有数百年,洛城亦因此享了数百年繁华。传说前朝文帝从北都平城而来见了洛城的物土风情,感慨说:“原来只有君临洛城方为帝祚。”之后力排众议迁都于此。前朝皇室敬佛,于城内修箿经塔寺院,在城外龙华山上雕凿洞窟佛像,洛城因此又增雍容气象。

然而,文帝却不曾料想他的江山帝业,真是成也迁都败也迁都。洛城是商旅必经之地;亦是兵家必争之地,而又无险可守,无腹地可依;实是一座孤城。历代均修城筑壕使得洛城城坚兵利,易守难攻。要打通洛城;只有一个“围”字。前朝覆灭;正是本朝太(河蟹)祖率军围城,花了一年时间,直围得城内粮草断绝无法支持。前朝哀帝自尽;百官出降。太(河蟹)祖入城见到城中惨景亦觉心惊。本朝定都邺城而非洛城,世人皆道是太(河蟹)祖不忘龙兴之地,却未知不是忌惮洛城中怨气太重,风水不宜。

太(河蟹)祖攻下洛城统一北方,以龙潜时受封大将军的封号为国号建立北燕。其时南朝鸠主称帝的宋裕也是个不世出的人物;乘北朝变乱兴兵北伐,一度打到黄河北岸,直到遇上北朝骑兵。南军被北朝骑兵大举穿插;分割击破,直又被打得退回长江南;北朝却也无力再行追击。南北格局在大乱之后再度稳下。北朝骑兵勇武之名也由此冠绝天下;其将领便是赵慎祖上赵衍。太(河蟹)祖令赵衍镇守洛城,世袭罔替,亦大有褒赏之义。

民间说富贵不过三代,谁知帝王家亦如此,太(河蟹)祖的煌煌基业传下不过卅年,陇右一带就发生了四镇之乱;高元宠和尉迟否极两位将军借平叛的战功一跃成为朝堂上炙手可热的人物。其后两人分庭抗礼,高元宠在邺城挟天子以令诸侯,尉迟镇守西京控制关陇而成割据之势,东西对峙皆虎视眈眈,又是近廿年。

两年前;尉迟否极在西京另行拥立西逃的宗室子称帝作为傀儡,自封太师监国,北燕分裂为东西两部。其后高元宠两次举半国之兵西征,结果劳师袭远无功而返。其时,东燕休养生息多年,除了农耕,还冶铁制盐,论民生富庶与国力本钱远非西燕可比,但尉迟老谋深算不似高元宠喜逞匹夫之勇,因此以小搏大竟未叫对手占丝毫便宜。而今更是竟然兴兵东征,控制函谷关,直把洛城围了起来。

赵慎此时坐困愁城,却也未曾慌乱。洛城之重高元宠自然知道,早晚派兵救援。西燕军战线过长;粮草军需已难供给。如果洛城久攻不下,又担着腹背受敌的风险,军心自然涣散,围城之险不破自解。城内粮草尚足,赵慎自信洛城坚守半年不成问题。先前一个月,西燕军几番攻城都被守军打退,硬攻不成,若想求速胜,便必是要使旁的狡猾手段;也是因此,赵慎才在防敌用间上额外加了小心,却不想竟抓住一个陆攸之。赵慎想着自己以前诸事皆不避他,因此泄露了多少军机且不论,昨天若不是他警醒,此番陆攸之不定已开关献城,自己项上人头都摆在西燕军帐中了。一时觉得自己原来一副心肠全是喂狗,不由咬牙冷笑连连。事关紧要,他也无暇拖延着静心思量,此刻看看天色,迈步向营中走去。

赵慎来时,谢让正趺坐在案几旁打盹,听见声响便睁眼起身。赵慎也不说话,只在谢让对面屈身坐了,随手翻动案上文书。

两人一时只相对跽坐,气氛颇有些诡异,半晌,谢让笑道:“年纪不饶人,我现在的精力也不济了,看了半夜,这一早便睡了过去。”又道,“其实这些文书平日陆参军看,大约不需这许多时辰。”

赵慎听他提陆攸之,正触在心事上,一阵烦乱又不好发作,只道:“主簿辛苦。”谢让见他一大早便前来必是有事要说,可此刻偏又如此惜字如金,不知是为着什么缘故纠结。他在赵慎面前没什么可拘谨,见将军不作声,索性拿起文书继续看去,慢慢等着他开口。

果然片刻之后,听得赵慎道:“主簿;我要审陆攸之;劳你屈尊一同做个见证。”

谢让抬头疑道:“我方才恍惚听说陆参军被收监了;说是顽忽职守延误军机,看来果然不真;却不知到底为了什么?”

赵慎心中哂道,这消息传得倒快。一时沉声道:“我要他招供如何通敌,同谋又是谁。”

谢让一怔,一时脑中转过千百个念头,最后却只是笑道:“竟有这等事?真是看不出。将军在帐前审问便是,连吓带打,谁能不招?到时诸将皆是见证。”

赵慎摇头冷笑道:“陆攸之这人,要面子胜似要命,要他在大庭广众低头出丑,他便真是死也不肯说了。况且眼下洛城里外都危机四伏万事只求一个稳字,事情完全弄清之前,我亦不想大动干戈,免得节外生枝。”

谢让也知道这事事关紧要,出在眼下的当口颇为棘手,赵慎肯来找他,也有患难相托的意思,收了玩笑口气沉吟片刻道:“既然将军这样说,我去安排。”

第2章 失路将如何

白日里,赵慎带人巡视四门防务,在紧要处暗暗添了些官阶不高心腹部下进去,嘱咐他们“只带耳朵不带嘴”,一旦有异可直接上报。过了午时,有斥候来报城外西燕军又派人在城周操列队伍,赵慎叫弓箭手上城;其余任何人不许擅动,一时还不放心,又在中军帐中召集各营将官,严命诸人不许无令出城应战。

天色将晚时,周乾到耳边耳语几句,赵慎点头应了一声;便随他往后营监舍而去。等到了门口,见谢让带着几个卫兵已等在那里。平日里监舍中羁押的多是犯了军规待决的军官,赵慎带兵军纪颇严,况且如今兵临城下;哪个还敢寻衅惹事?监舍中空空荡荡,只有几个守监的军士,见了营中主将与主簿;忙不迭施礼。谢让叫他们去监舍门口巡视,自己引着赵慎直走到最里一间。待在进得进去,看见靠墙的草榻上卧着一人,那人听见声响扶着墙壁立起转身,正是陆攸之。

两下相见,赵慎只负手不语,陆攸之也神色如常。卫兵端进两把胡床,一张条案,上头摆着笔纸。谢让将一把胡床拉到案旁坐了,见赵、陆两人皆立着不动便也不多话。这监中地面哪会铺地板,十分湿冷坚硬,卫士这才给将军主簿置了胡床,此时见一个坐了一个却立着不动也不知所以,不由拿眼去瞟谢让。谢让道:“你们且去……”话未说完,只听赵慎道:“慢。”

他见陆攸之穿着的已不是昨日那件白衫;猜度出他是挨了打又不愿露出身后血渍,不知从哪央来这玄色衣袍换上;再细看时;发髻似也重新梳理过。他晓得以陆攸之的脾气,这便是不肯示弱,在他面前特意摆出的这副从容模样。赵慎见他如此逞强怒极反笑;语带讥讽道:“给陆参军也拿把胡床来;叫他坐着说。”说罢带了点刻毒笑意,径自坐下。

陆攸之脸色微微一变;随即道:“与将军应对不敢放肆,还是正坐吧。”说罢,屈身跪坐下去。这地面上别说坐垫,连稻草也无,膝头触地便硌得生疼。方如平时一般端然坐好;陆攸之已痛得眼前一黑。他不敢实坐,可虚搭着时臀腿肌肉愈发要用力才撑得住腰背挺直,伤处反而似更为痛胀难受。他这样立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觉气苦,心中刚生出些许自伤之意,不由又暗骂自己本就是自找活该,又何必这样矫情。如此强自忍耐,背后已是冷汗涔涔。

一旁赵?

最新小说: 丁一蓝文集 独向一隅文集 邓岚心文集 弄哭那个小呆子 不能出卖小猫咪 竹马总想扑倒我 苏苏修炼法则 丹房主人文集 戴高山文集 冬日小草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