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霜与他相交甚深,虽然纪璘雪这次没有与他打招呼,但是心里大约还是明白纪璘雪是为何而去的,心里的结也是知道的。
“雪,醒醒吧,你若再不醒来,就看不到你的皇上为你心急如焚的模样了。”
“你此行,定然心愿完成了吧。最难的已经过去了,你这样浑浑噩噩,岂不是对不起之前的苦心经营。”
“你为他所做良多,他岂会负你如此一番心意。”
阮霜贴在他耳边轻声劝慰。
纪璘雪的心结,不过两个字罢了。
还能是什么,他的心里,还能装的下什么?
不过是,清渊罢了。
纪璘雪不肯醒来,大约也是怕。
他已经覆水难收一无所有,他下了太大的赌注,他怕输。
他不过是一厢情愿想逃避罢了。、
如果一直不醒来,或许也就一直不必面对现实。
无论结果是好是坏,至少不会毁了他心里的那点微弱期待。
话已说尽,阮霜抬起头,终于缄默不语。
想不想得通,他无法以身相替。
说来可笑,最初拦着纪璘雪的是他,现在帮着纪璘雪的也是他。
他在房里呆的时间不短,清渊那边明显没了耐心:“阮公子,皇上让奴才来问问,您这边好了没?”
阮霜没急着回话,忽然又伏□去在纪璘雪耳边快速说了句什么,然后扶他躺下,走到门口开门:“让皇上久候了,草民告退。”
阮霜下去了,清渊连忙进来查看纪璘雪的状况。
气色确实有所好转,用手试一试额上的热度,也似乎没方才那么烫手。
那阮霜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效果着实不错。当夜,纪璘雪就醒了过来。
清渊不顾太医们劝阻,坚持要和纪璘雪同床而眠。因此夜间纪璘雪一动,他立即就醒了。
一睁眼,就见纪璘雪面对他,虽然依旧虚弱,但是眼神清亮,笑容温柔。
“清渊。”
“这几日,让你担心了。”
纪璘雪哑着被烧坏的嗓子,小声说。
回应他的是一个吻。
☆、此刻
对纪璘雪来说,“从此以后”是清渊说过的那么多情话里,最动听,也是他最向往的一句。
“从此以后,我们可以不用再担心那么多,剩下的日子,都拿来相守。”
“从此以后,不会再有阻碍,我们可以有安稳未来。”
“从此以后,我会接你进宫,我们分分秒秒在一起,不再分离。”
“从此以后,你不必再劳累担忧,你身边有我。”
清渊的绵绵情话像是甜美的蜜糖,纪璘雪带着末日般的痛苦和幸福陷进去。
这份幸福来得太艰难,代价太沉重,也因此如同罂粟般让他上瘾,无法割舍。
清渊安排纪璘雪住在宫中养病,日日探望陪伴,尽心尽力。
左右纪璘雪之前已经住了一个阮霜,因此纪璘雪住下的时候,宫里并没有什么大的风声。
清渊照常上朝阅折子,君臣有事商议的时候,纪璘雪也绝不去打扰。
如此,倒也相安无事。
直到纪璘雪身子痊愈不久,清渊一日忽的告诉他:“我明日要南巡,水渠一事最近进展不错,下面有臣子上书进谏。我也觉得是该去看看,月余即返。”
纪璘雪点点头表示知道:“你去吧,这等大事耽误不得。”
“三水我留在宫里供你差遣,”清渊把话一气说完,“他知道进退,想来我不在的时候应该不会出乱子。”
“能出什么岔子,”纪璘雪微笑,“你安心去就是。”
“另外,此次南巡怕是要带上几个女眷服侍——”清渊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我推脱过,奈何……”
“无妨。”纪璘雪依旧言笑晏晏,“我信你。”
这一句话的结果,就是第二天纪璘雪捂着一身的吻痕躺在被窝里目送清渊离去。
清渊不在宫里,纪璘雪也就不方便在宫里闲逛,不过,有个人却先找上了门。
“璘雪公子,阮公子来看您了。”三水小跑进来通报。
想来是清渊吩咐过,叫他璘雪公子。只是这样文绉绉的叫法,他实在有些不习惯。
阮霜进来时,纪璘雪正在绞尽脑汁的想这个问题,一脸纠结。
“怎么了?病不是已经好了,怎么还一脸愁容。”阮霜半是调笑半是关心的说。
“你来了,”纪璘雪看见好友,自然欢喜,“我刚刚还想着该如何去看看你。”
阮霜在他身边坐下。“看来是我快你一筹。”
好友相见,自然许多闲话,一番闲聊,两个人心中都是轻快之感。
说着说着,纪璘雪忍不住揶揄起阮霜:“你该记得寒卓吧?”
阮霜一愣,分明是没料到纪璘雪忽然提起这个人:“记得,怎么?”
“如果我没猜错,寒卓只怕对你有歪心思吧?”纪璘雪捂着嘴偷看阮霜的表情。
见已被纪璘雪识破,阮霜也就大方承认:“寒卓确实曾经向我表白过心迹,不过已经被我拒绝了。”
“何苦拒绝他?”纪璘雪反问,语气轻柔,“你已经不再是青葱少年,霜,你总要有一个人相伴到老我才放心。”
阮霜显然不愿意再纠缠这个话题,闭口不言。
“霜,”纪璘雪却不愿放弃,再接再厉,“我与你相识已久,知你心性。这件事,不会是寒卓先招惹的。他对你心有情愫,只怕是你先招惹的他吧?”
阮霜不是清心寡欲的人,这个纪璘雪比谁都清楚。但是他长久不在身边,阮霜最初是独身一人生活的也就罢了,后来硬生生让他派去一个寒卓,寒卓本身是个出身于小倌馆的,姿色不错,意志更加比不过别人,那自然是被阮霜稍稍勾引就会上钩的。
那日寒卓风尘仆仆赶来告知他阮霜进宫的消息,虽然极力掩饰,而且也确实差点就要骗过纪璘雪了,但是纪璘雪回去再三思考之后,还是看出了蛛丝马迹。
他为寒卓接风,叫了一桌的酒菜,原本只是做个样子,可是寒卓却好像真的已经几日没有用过像样的饭似的,风卷残云吃的干净。那时他心系阮霜安危未曾察觉,后来回想起来,总也觉得不对。
虽说寒卓是托了纪璘雪才得以从小倌馆脱身,但是那时候阮霜已经入宫,这消息就算晚上一时半刻也不打紧,而且寒卓与他之间,不过赎身之恩,这恩情早就用伺候阮霜一事打消了,寒卓哪里来的这样忠心耿耿,居然连饭都腾不出时间吃?
纪璘雪死缠烂打,阮霜只得低头:“是,是我先惹得他。”
“那又怎么?”纪璘雪说了一半,后半句咽了下去,没说出来。
“因为他居然动了真心。”阮霜语气嘲讽,目光却温柔,“他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的说,要陪我一生一世。”
这大约是阮霜终生的心病。
他自小浸淫媚术,家族传承,父辈的经验教训不计其数。见过太多海誓山盟信誓旦旦的碎裂。只因为他们的一个笑容或者一个娇嗔的表情,那曾经互许终生的情人就翻脸不认人。
媚术是魅惑心智的法子,所修炼之人的笑容或者哀怨、表情动作,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套路,一颦一笑都是艳绝群芳,再加上一颗玲珑心肝,乱一个人的心神是再容易不过。尽管纪璘雪与阮霜青梅竹马,也不敢夸口自己能抵挡得住阮霜的诱惑。
也因为如此,爱这回事,在阮霜眼里,就难免是镜花水月,简直是一个笑话。
纪璘雪叹一口气,也有些为难。
阮霜安静坐着,神色寂寥,宁静侧脸像是温柔展开的火红枫叶,既艳丽又寂寞。
“霜,我知道你不信爱情。”纪璘雪握着阮霜的手,轻声劝慰,“可是你知道吗,我爱清渊。”
“我爱他,但是我不敢说我就能够对你的诱惑熟视无睹。”嘴里说着自相矛盾的话,纪璘雪却神色从容。
“人生如此漫长寂寥,谁都不能保证能与最初那一人终老。就算窗外这一株花树,总也一岁一枯荣。世事无常,你若求一个心若磐石的人,未免奢侈了些。”纪璘雪站起来走去窗边,伸手折了一段花枝。
“霜,我付出良多,求清渊一颗真心相对。这其中波折,你最是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