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亭台楼阁,山石花鸟一应俱全。
纪璘雪嘴边噙了莫名笑意——此间主人既然早已抱定要劫他到此的心思,防自是没有用。索性随了他,且看他能把自己怎么样。
☆、入梦
纪璘雪为着自己昨晚的分神暗暗恼怒了一夜,第二日时辰还早就已经起身,随意在薛家的花园里闲逛。
圆润鹅卵石细细铺成脚下的这一条小径,各种奇花异草长的倒也茂盛可人。
纪璘雪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顺着小路一路走进去。偶然遇到一个伶俐童子,年纪小小,看见他便机灵的行礼,声音脆脆像是风铃:“先生,您可是要找哪位少爷的么?”
纪璘雪嘴角含了一丝笑,温和又孤绝,奇异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倒也不会觉得别扭。
“你是这里的小厮?”
少年眼睛很大,十分漂亮,此时盈盈看着纪璘雪,只把眼睛眨了几眨,似是默认。
“那便烦劳你带我四处看看吧,薛府大的紧,我还真不知那里是哪里呢。”纪璘雪将手拢进宽大的衣袖,对少年道。
天气也晴朗,纪璘雪随着少年在偌大的薛府闲闲散散的逛。
这边是惬意悠然,另一边却是剑拔弩张。
薛云澜站在大厅之中,面前是脸色铁青的薛家当家大公子风漾。
“你倒是胆子不小啊,二弟。”薛风漾冷眼看着自己的二弟,口气严厉。“风韶琴是我薛家的仇人,胆敢这样羞辱薛家,我绝不会让他好过,薛家上下也绝不会轻易饶过他。眼瞅着武林大会近在眼前了,你却突然有了养猫的兴致啊?只是这只猫未免大了些,未免危险了些吧?”
云澜只站着,不出声。
他是薛家的二公子,风韶琴羞辱薛家,死有余辜,于情于礼他都不该帮着纪璘雪想法子救风韶琴的命。
大哥说的没错,所以他不能反驳。
薛风漾看着二弟,脸色和缓了些。毕竟是自己的二弟,自小一起长大的,他对这个弟弟一向是宠爱有加。
“你毕竟也是薛家二少爷,也是一时糊涂,相信你也不会愿意看见羞辱了我们薛家的人这次被轻易放过吧。算了,这次暂且不再提,大哥不会再责怪你,只是以后这种事不可再犯。”
云澜看看自己的大哥,模糊着应了一声。
“你去吧。”薛风漾用手拍拍云澜的肩,说了一句。
云澜点点头,走出大厅。
只是——
云澜白衣如雪,眉目之间微微皱起。
他知大哥是对,绝对不可让风韶琴逃脱。然而好友的脸一出现在他脑海,他就忍不住想要帮他。
薛家的二少爷慢慢踱回自己的卧房去,眉间的褶皱始终没有退去。
纪璘雪倒是闲闲散散,只管随着那个机灵小厮在薛家的各式亭台楼阁之中漫无目的的转。薛家倒也真算得上是高门大户,即使是最最稀松平常的湖山石也被别具匠心的挑出一个绝佳的位置来摆放。
转过一个白色假山石,纪璘雪眼前蓦然闯进来一株大而华美的树,正正当当立在一片青翠的草坪中央,这棵树长势喜人,粗壮又挺拔,漂亮又雄伟。
纪璘雪忍不住暗暗在心里赞叹一声。
那个眼睛水灵灵的少年也是聪颖的紧,看出他眼里的赞叹,语气略带一丝得意的向纪璘雪介绍:“这是薛家最老的一株古树了。是当年薛家的创立人薛如歌老前辈亲手栽下,至今还是薛家代代当家的最为看重的东西呢。见过这棵古树的人都赞不绝口,好多人都说,就是这株圣树庇护着薛家世世代代的。”
纪璘雪听着少年的话,眼睛牢牢盯在眼前的树上,眉峰微微耸动起来。
在树前伫立许久,纪璘雪方才随着这个机灵童子离开,又往别的地散散漫漫的转去。
薛家倒是真的大,纪璘雪随着少年转了许久直至午饭时分也没有把偌大一个薛家庭院走完。但眼见午饭时分已到,也便就此打住。正要别了那个机灵乖巧的小厮,纪璘雪方才忆起自己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可否将你的名讳告诉我?”纪璘雪语气温和文雅,不像个江湖人反倒似个书生。
少年略微愣一愣,随即在白净秀气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十足的纯真可爱:“我名叫司风。”
司风。纪璘雪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只觉得不像是个普通小厮的名字,却也没有多想。
“好吧,司风。”纪璘雪淡淡笑,“确实是个好名字。今日倒麻烦你了,日后有缘自然再见。”
司风便盈盈笑,孩童似的天真单纯显露无疑。
纪璘雪转身走了,十几步开外,模模糊糊似乎听见司风说“定当相见”。
回到自己客房,纪璘雪用过午饭,觉得有些疲乏,就顺势躺到床上,合了眼准备小憩一会,也为着晚上的夜探攒点力气。
偏偏,那张恼人的脸居然连梦里都闯得进来。
纪璘雪被清渊所劫,不过也不慌不忙,仗着自己的武功不弱,他自信清渊也占不了他什么便宜。于是也就安安心心住下了,日子甚至比原来更舒服。日日奇珍异食,珠玉铺就的地面,上好雪狐皮做褥子的床,处处是秀丽漂亮的侍女,态度谦卑又温柔。这样天堂般的日子,他纪璘雪怎会不满足。
只是,日子再舒服,他也明白清渊的用意。
清渊要他知道,他纪璘雪现在是他的囚徒,他敢让他这样随意自在,就是在显示自己的实力,提醒他纪璘雪他可以随自己心愿令他从命。
纪璘雪脾气是一贯的随性却又十分清绝孤傲,哪有这般好摆平,他虽然明白清渊的用意,但还是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不过内里却是步步谨慎,防备的滴水不漏,即便是睡觉,随身的长剑也绝不会离开身侧三尺之外。
日子却眼见着是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样,纪璘雪熬了足足六个月,居然也没有等到那个样貌清俊面如朱玉的漂亮公子哥来找自己,终于忍不住自己先找上门去。
半年的光景可不是白白浪费在锦衣玉食上的,纪璘雪早就把这个大而豪华的宫殿摸得彻彻底底,来来回回不下百十趟,从一开始对整个宫殿豪华与清雅并重的不俗气魄赞不绝口到后来的视若无睹,只是他却始终没有猜透此间主人到底是何用意。
到底是耐不过,纪璘雪只好自动自觉送上门去。
纪璘雪寻到清渊的时候,这个漂亮优雅的青年公子正斜倚在绝世罕见的沉香木圈椅上,红润如樱桃的唇角略略勾起,整个人便显出一种华贵却又带着些令人不敢直视的邪魅来。
纪璘雪表情淡淡,抬手扣了敞开的门扉。
房内的公子一袭蓝袍,更加衬得出佳人白皙清俊优雅然而又魅惑的独特气质。听见门口的轻叩,眼睛就随即轻轻扫过来,轻的仿佛不惊纤尘。
纪璘雪纵然再淡淡,也忍不住为这样绝世独立的风姿震慑。
“咦,”朱唇轻启,却是带着讶异的口吻,“你怎会来我处?”
纪璘雪想过无数次清渊看见他时的情形,可以是君临天下的霸气,可以是不屑一顾的傲气,这些他统统都想到了,偏偏就是没想到清渊反而是一副讶异的神色,好像是他纪璘雪自己莫名其妙闯进来似地。
“不是贵处主人将在下‘请’来的么。”虽然没料想到清渊这样的反问,不过纪璘雪还是淡然镇定的反问回去。
清渊黛色的眉皱起来,可是却丝毫无损他的绝世风姿,反而让人格外不忍心看那样清秀隽丽的眉眼有丝毫褶皱出现:“我并不记得我何时请阁下来我处做客。”
“半年前,”纪璘雪说着,内心疑惑更甚——这漂亮的公子哥到底是装傻,还是确实不记得了?“在下在小镇酒馆自斟自饮的时候,阁下与在下对饮。在下酒量薄浅,醒来后就已经在阁下的地盘了。”
清渊神情更加讶异,“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在下是看阁下当时酒醉不醒,忧心阁下安危,所以暂且冒犯将阁下带回。本想等阁下酒醒后便可以自便离去——难道说,阁下竟一直呆在在下这里?”
纪璘雪听到清渊这般惊人解释,顿时尴尬。
难道说,要他对清渊说出他内心对于清渊心怀不轨的种种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