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过了片刻,脸色惨白的男人终是缓缓睁开了眼睛,叶禾长长吐出一口气,松开紧绷的神经,这才发现背脊上已惊出了冷汗。男人漆黑如墨的双瞳定定的看着她,却是笑着缓声道:“看来还是苦肉计更管用。”
“你刚才……”叶禾惊异的看着他,眸子已然恢复了几分清明,也不再吐血,脸上更是带上了一丝笑意。
男人挑了挑眉,却是丝毫不以为耻的坦荡道:“刚才自然是装的。那一剑刺得不深,对我而言仅是轻伤。但能借以夸大引你上当,倒也算伤的值得。”
想起自己方才慌乱欲泣的反应,叶禾顿时怒不可遏:“你这混蛋!这样耍我有意思吗?”
身份尊贵的王爷此时却没有去计较那混蛋之称,只是沉静的看着叶禾,低声说道:“若再不爬上去,恐怕你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叶禾微怔:“爬上去?”
“这里距离崖顶不过数百丈,整个崖壁都长满了藤条,我若非掉下之前受了伤使得动作迟缓,本可立即就抓住藤条,也不至于距崖顶这么远。”祁陌缓慢的低声说着,顿了顿,忽然问道:“你现在可还有力气?”
“力气还有一些。”叶禾皱眉说道:“但我也不能确定爬得了多远。”
祁陌点漆的眸子锁住她,一字一顿的说:“你一定要爬上去。”
“我?”叶禾听着,忽然觉得不对劲,问道:“那你呢?”
“我在这里等你。方才虽仅是受了轻伤,但若再过多动作恐怕会流血不止。我怀里有块玉牌,你拿着它爬上去找最近的官府,叫人来救我。”
祁陌语气淡淡的低声说道,叶禾狐疑的看着他,担忧的问:“你能撑得到我叫人来吗?”
“能。”祁陌似有不耐,皱了皱眉简洁的回道,沉声嘱咐:“所以你一定要爬上去,速去速回。”
叶禾眼睛一眨不眨,细细打量着他,只见他的脸色并不是太糟糕,没有再吐血,精神也还好,不像会昏迷的样子。眼下风寒露重,比起这么坐以待毙的拖延下去,确实不如自寻生路。
她做事向来利落,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当即就行动起来,将手摸入他的怀里,触手竟是一片泛凉。叶禾微微皱眉,更坚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尽快爬上去,尽快找人来救他离开这个鬼地方。
未免一会中途毒性发作,叶禾吃下那葫芦形瓶子里的解药,将那块通体雪白的玉牌小心放好,便不再耽误时间,径直顺着藤条往上爬去。
祁陌抬头看着少女渐渐远去的身影,眸光中是说不出的复杂,等到那抹身影消失在眼前,他却忽然猛地垂下脸,喉间强压住的那抹血腥再也忍不住,一朵血花从口中喷涌而出,在衣襟出绽放出鲜艳的花朵。
昏暗的崖壁上,男子浑身浴血,表情却突然变得柔和,他脑海中回响起少女刚才说的那句话:我是在乎你……
腰间的血仍然在缓缓流淌,此时甚至已经将外面的紫裘披风都浸透。祁陌暗暗有些庆幸,好在淋雨后身上本就是湿的,才可将她瞒住,否则定不会抛下自己离去,也不会吃下那解药,必将陪他死在这里……
极度的寒冷和重伤中,他身上的力气一点点抽离,握住藤条的手早已是指节泛白,皮开肉绽,血液将藤条染红。
时间静静划过,血液流失,体温渐降,悬在藤条上的男子目光渐渐涣散,手指一根根松开……
049章 命悬一线
风很大,咆哮般地刮过耳边;陡峭的崖壁上,四周一片漆黑昏暗,娇小轻盈的身影在寒风中向上攀爬,双手被粗糙的藤条磨得破了皮,却仿若毫无所觉一般,两腿蹬在岩石嶙峋的崖壁上,咬紧牙关缓慢的往上爬着。
寂静的黑夜中,也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少女的双手只是机械的重复着动作,交替着一寸一寸的拽着崖壁上的粗藤,拖着快散架了般的身子艰难往上移动,若非意志坚强恐怕早就已经体力不支。
叶禾浑身酸软疲惫,头脑晕眩不已,混了污沙的的汗水从额头缓缓流淌,滴在眼睛里的一阵刺疼,几乎快要睁不开了,却也顾不得擦拭。须知此时的攀岩并非健身运动,没有任何安全防护措施,一旦不慎松开了手,后果不堪设想。
痛得麻木的手上湿漉漉的,叶禾不用看也知道这双原本如青葱白玉的手眼下是如何的鲜血淋漓,身上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疲惫,达到极致的虚脱中,她多少次想要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多少次想要放弃攀爬仍由自己掉下去,然而脑海中闪过那张苍白清俊的面孔,想到那人还在等着她搬来救兵,想到自己对他难以还清的亏欠,竟奇迹般的咬牙挺了下来。
快到了,再坚持一会就到了……叶禾在心里默念一遍一遍的着,强迫自己使出力气向上爬,却不敢抬头去看那望不到边的崖壁……
夜深天寒,经过那场瓢泼大雨的摧残,西郊四周的的荒山愈发狼藉不堪,陡坡的地面一片泥泞湿滑,昏暗的光线中,禁军举着火把分为数个分队,在四处山岭上步履艰难的搜寻着,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莫说骑马而行,就连徒步登坡都需小心翼翼,才可稳住身形不至于中途滑到。
在火把的昏黄光线中放眼望去,山坡上四处都分布着禁军士兵,然而却有一个长得阴柔秀美,穿着墨绿锦袍的男子夹杂在其中,原本勾勒着繁复花纹的藏青色鹿皮靴子沾满污泥,却仍随着众人一步步的走在山坡上,那浑身镶金戴玉的贵公子装扮与这荒山野岭的背景显得格格不入。然而,更格格不入的便是他周围跟着的家丁随从们,一个个手中或拿着狐绒披风,或拿着暖身的烧酒,或端着精致的糕点,显然是生怕这任性的主子冷到饿到。
“啊啾!”
只见秀少钥在寒风中打了一个喷嚏,周身的随从顿时恐慌起来,四十来岁的秀府管家上前帮他添衣,一边苦口婆心的劝道:“少爷,我们还是回去吧,寻找王爷是禁军的事。天这么冷,您若在这荒山上受了寒,侯爷怪罪下来小的们担当不起啊……”
“禾禾下落不明,我怎么可以弃她而去!”秀少钥闻言瞪眼,怒道:“他们找他们的,我们找我们的。本少爷若是走了,那些奴才只顾着他们的王爷,不管禾禾怎么办”
中年管家见主子发怒,连忙说道:“您不用太过担心,夏姑娘武艺高强,一定不会有事的,想必只是被大雨困在山林里,才以至于失去下落。”
秀少钥点了点头,脸色稍微好了一些,随即却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伸手就把肩上的狐绒披风解了下来。
管家本松了口气,此时却脸色大变:“少爷,您这是做什么?眼下夜深天寒,您若不慎伤风感冒,这可如何是好?”
“本少爷要的就是伤风感冒。”秀少钥神秘一笑:“禾禾若见我为了寻她,不慎受寒染病卧床不起,定会为此感动不已!”说着一双新月般的眼睛熠熠发亮,仿佛已经看到那清丽如雪的少女哭着扑到他怀里的情景,索性将外袍也一并脱了,穿着单薄的内衫一步步踏着泥浆往山坡上攀去。
一干随从见状却是欲哭无泪苦不堪言,这一想一个怪的小祖宗要是受寒染病卧床不起,他们就该被侯爷重罚到皮开肉绽卧床不起了……
伤痕累累的双手拽着表皮粗糙的藤条,叶禾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崖顶,却是连扯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稍稍休息片刻,她缓缓伸出一只手,手指紧紧攀住崖顶的悬边,叶禾深吸一口气,借着臂膀的力道将身子往上倾去,同时另一只也放开了藤蔓,双手撑着崖边的岩石,一点点将身子挪移上去。
当终于安全到达崖顶,叶禾几乎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四肢无力的瘫在崖边的岩石上,刺痛不已的眼睛睁开一丝细缝,只见崖边的景致十分平常,地上是湿润滑腻的泥土,遍步于四处的杂乱青草,还有许多细小的碎石子,这一切看上去是再正常不过了,然而叶禾奇怪的便是这份正常,之前的浴血奋战仿佛未曾发生过,半点厮杀的痕迹都没有,尸体,鲜血,兵器皆消失不见,很显然,这里已经被人细心而迅速的清理过了。
摸了摸怀中的玉牌,叶禾提起一口气,想要撑着身子站起来,然而刚立起腰身,脑中便有一阵剧烈的晕眩袭来,虚脱之□子不由自主的猛然向后倒去,脑袋砸在岩石上,只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