鸨母吓得脸都绿了,一旁的姑娘丫鬟也不敢劝阻,只得好言相求:“生老病死总是没法的,公子还是节哀罢。”
鸨母一个劲地求饶:“是臻仪体弱……真不关我的事啊……求你饶了我罢……”
敬良双目暴凸呲牙吼骂,一张面目十分狰狞,唬得鸨母余下的半句话再也说不出口。
絮岚白了一张脸站在房门口,虽有些发抖,却还是激他:“你也是府衙中人,可知若蓄意闹出人命是怎样的结果么?无忧阁是什么地方,妈妈好歹养她多年,也没有因她赚不了钱就踢出去,如今是她自己命薄,既然临安城妙手回春的连大夫都救不了,又能怪得了谁?”
字字如刀剖在心上,敬良缓缓松开了手,人却已呆滞。死了,真的死了,就这样死了,他却连最后一面也未见上,那样玲珑剔透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她……最后说过什么吗?”敬良啜嚅着双唇问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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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休 之六 。。。
鸨母定了定心神,颤巍巍道:“倒……倒没说什么,她是因为丢了一样东西才发病的,说是个木雕,就是那天求府尹点睛的那个。她寻不着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啊……”
“木雕?”敬良心跳一漏,顿觉逼仄迫人,一口气提也提不上,咽也咽不下,憋得心口发疼。难道说是自己害了她?因为拿走她一直珍视的东西,因为只想给她一个惊喜的心情,却将她逼上绝路?
“对,就是那个木雕。”鸨母见他厉色渐消,心里也松了一大口气。
敬良浑身一颤,似掉进了冰窖里,再听不见鸨母说了什么,只一路浑浑噩噩出了无忧阁,在渐渐日暮的黄昏里东闯西撞,最终如烂醉的人一般倒在路边。泪水自眼眶里流下来,淌进干燥的双唇里,满是苦,敬良不觉舔了舔,又尝出涩。
咕咚一声,那木雕就从胸口的衣襟里滑了出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就不动了,绚丽却破裂的衣饰彩漆,精致却无眼的面庞,仿佛似臻仪栩栩如生在眼前。那种想哭却流不出泪的感觉,如淤积在心底千万的寂苦,在历经无数个寒暑之后无处可去,便渐渐凝聚在眼眸里,生生地想要破眶而出,最终成就了一眼即死的恐惧。
敬良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那么清晰那么深刻地浮现在心底,他不觉伸出手握住那木雕,眼前忽然浮现出无数张脸——婉约的,端庄的,俏丽的,哀伤的,悲苦的,孤寂的,熟悉的,陌生的,所有脸的双眸里盈盈含泪,欲落不落;片刻之后又飞快地旋转起来,姹紫嫣红搅成一团,就成了一股化不开的黑色,末了凝固成一汪迷蒙而泛着死气的潭水。在那片荒芜中缓缓洇出一个人的眼,说不上来的惊骇惧怕,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剥离,心头一片窒息般的恐慌,神识也渐渐模糊,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死。
她自混沌中醒来,只觉掌心有一股温润之息源源不断地注入,再流向四肢百骸,最后淌过心头,驱散郁积许久的乌云。那是一张俊逸清奇却毫无表情的脸,那种仿佛风中雪沫水里流淩一般的漠然,令她顿生惧意,然而只一眼,那人忽然收手捂胸低伏下去,满脸痛苦之色。
“啊——”她惊叫一声,慌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双眼,“不要看我的眼睛,不要看我的眼睛!”
连尚唯觉心口一抽,似又看见千万年前那只玉镯碎裂在眼前的漫天柔光,将日光吞噬,将月光掠夺,又如月微横刀在颈,那一瞬间迸射出的血花,娇艳胜桃李,灼灼如芍药,一颗心就在绝望里陷落下去。喉间仿佛有钝刀割过,刺痛无比,心坎像架在冰刃上,每颤抖一下都是凌迟,连尚艰难地扶住床脚,人却不由自主倒了下去。
“主人!”水吟见状赶忙伸手去扶,一面将冰寒之息渡进他身体,这才止住了他心口撕裂欲死的疼痛,缓过一口气来。
“这是……”连尚顾不得内伤,立刻起身查看那榻上女子。
她深深埋首在被褥中,啜泣道:“上神请别看我的眼睛,不论是谁,都会死。”
“是绝望和恐惧。”水吟看着她微微发颤的身体,缓缓将秘密道出。
女子下意识地想要回头看水吟,却猛然醒悟自己的眼睛尚无遮蔽,只得依旧伏在厚厚的棉絮里,模糊着问一句:“你……看了我的眼睛?”
“我是无心神器的化身,你的眼睛能杀死凡人,震慑仙神,却奈何不了我。”水吟淡淡说道,见连尚已然好转便放开手,将榻边挂着的一抹绣花蓝丝带递给榻上女子,柔声道,“我来替你系上罢。”
女子一愣,无助地抬起头,一双清寒惊悸的眼就这样落在水吟面前,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令她悄悄抽了一口凉气。这双眸子并非如阴阳家一般空茫而令人心生寒意,反而是荒凉且黑暗无边的,那种绝望迫人欲死,根本寻不见一丝一毫的希望,教人心甘情愿地将性命奉上。
连尚背过身去不看她的眼,只沉声问:“如今无忧阁那边的人已将真正的盲女臻仪入葬了,她业已安息,你就放心罢。”顿了片刻,他又道,“你可有名字?”
女子黯然垂眸,良久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我没有名字,上神可唤我真身之名。”
“帝休?”见她神色微闪,连尚放柔了声线,“还是休儿吧。”
休儿点点头,脸色依然苍白无血,“上神若有什么想知道的,请尽管问罢。”
“之前发生在天竺山的命案,是因为那人看见了你的眼睛而死的?你就是那庙里供奉的无忧菩萨?”连尚虽有七八分把握,仍想再次确认。
休儿缓缓吐出一口气:“那时我并不知自己体内的忧伤已累积到令人致死的地步,我也想哭想流泪,可是……没有眼泪。”
连尚微微挑眉:“你是解忧神木,怎会无可排解?”
休儿苦笑一声:“我是无根神木,又在千年前受木匠雕琢,可惜即将点睛时那木匠却因病身亡,因而神木无眼。我立在那座小庙里千百年,替世人解忧,给他们欢乐,也收进他们的忧愁困苦,日积月累地凝聚在身体里,却又无眼可流泪,时日一久,这极致的悲苦恐惧便凝合在化身的双眼里,令人一眼致死。”
“所以你要以化相法挡住自己的致命眼眸?那么盲女臻仪是怎么回事?她明明死了一个多月,你为何还要替她保存遗体又假冒是她?”连尚将一连串的疑问吐露,却似乎并不惊讶,反而神色颇淡,语声平和。
休儿凉笑一声摇摇头:“无论我化出多少张脸,这双眼睛永远无法被遮掩,我也不能直接靠近他。正巧臻仪病死却无人知晓,我便留存了她的身体,自己扮作那盲眼琴女,只为能接近他,让他替我刻上着遗漏千年的双眼,再不会这样郁积在心底。那些悲伤苦痛的情愫在我身体里压抑了成千上百年,已变成我的心病,说不定何时就要发作疼痛难忍。”
“他?你是说已转世无数次的木匠么?”
休儿艰难地点了一下头:“这一世他是府尹大人,只可惜对我不屑一顾……我本是神木化身,那尊木雕才是我的真身,我须日日从它身上获得仙灵之息。后来不知怎么弄丢了,便没了续命之气奄奄一息,这才引来上神……”
连尚以修长手指支了下颌思虑一番,又问:“那些画像,你又从何处得来?”
“往年那座无忧庙有盛况的时候,总有名媛贵妇甚至宫中贵人来求拜,她们有时会留下画像以示虔诚之心,这上面往往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