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桌上的香炉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金黄色,就连桌面也积着一层厚厚的灰,但奇怪的是案桌正中央有一方寸之地却是纤尘不染干干净净的,似乎原来在这上面放着什么东西。
连尚用手试了一下蜡烛,吐字淡如轻风:“这是鲛人的膏脂。”
水吟愕然,这样破损而远离人烟的地方竟有这般贵重的长生烛,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除非……
“看来百多年前,这里应是皇族显贵极为垂青之地,却不知供了哪位神仙佛尊。”连尚将水吟心底的疑惑和盘说出,又神秘地对她使了个眼色,“能感觉到么?我们脚下的石板青砖足足有三尺深,可那下面埋了好东西。”
水吟看着他微微扬起的修眉,好歹有个一时半刻他没有纠缠过去阴霾不可自拔,心中亦暗暗松了口气,循他话语将手轻轻按在石板上,将法力缓缓注入。片刻之后她轻轻抬手,在青碧色的微光里,一幅幅卷好的画筒便一一循序浮出,整整齐齐码在地板上。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么晚来更新
最近小商发生了一些事情
一团糟
人都被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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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休 之四 。。。
随着画卷依次展幅,那各具姿色的美人也姗姗步至眼前,眉目生情梨涡微含,怀的是辗转红尘的玲珑心,念的是爱恨不移的磐石情,哪怕已孤游世间千万年。
水吟的目光在第一幅美人图的左上角掠过,那上面用隶书写着“孝武思后卫氏子夫”,再看下一张,“成帝婕妤班氏”,接着往下依次是“昭惠后周氏娥皇”、“咸宜观玄机道姑鱼氏幼薇”、“长安明月霍小玉”、“西泠桥下苏小小” ……还有更多,却是不识得了。水吟数了数,一共一百三十幅美人图,其中有十幅都已被人剜去了面容,只剩下飘拂瑰丽的衣带和笔力秀劲的题辞孤零零地坠着,透着无比诡谲的气息。
“许是化相法,以法力将纸上美人脸化作自身面容,恐怕只有千年道行的仙灵才能做到。”连尚语声极为平淡,似水里的流淩般杳然无觉。
“化相?”水吟不免心生疑虑,“可仙灵不同于精怪,汲天地精华于一身,无需化相就已美貌非凡,又何须借凡人容貌?”
连尚并不说话,反是独自沉吟少顷方开口:“先下山罢,将药铺安顿好了再打听。”
“你想打听什么呢?”霍大娘满脸笑容迎上来,知道是连尚和水吟再度于原地开药铺,更是眉开眼笑,“你们走的这些年,我们这里邻里街坊总在闲暇时说起你们,都说挺怀念的呢,没想到还真的回来了。”
“那真是多谢念挂了。”水吟不好意思地笑笑,心里却很暖,然而顾不得叙旧,她就问道,“这天竺山应该有个小庙吧,你知道那里面供的是哪位佛尊么?”
霍大娘先是一愣,随后又努力地回想了一番,这才笑道:“我不大清楚,就是小时候听人说过,说原先那里供奉着一位替人解忧消灾的菩萨,一开始挺灵验的,后来就不行了,时日一久也就没什么人去跪拜,自然就断了香火落败下来。”
“是观音么?”
“应该不是,我只听人说是一位不知名的菩萨。这事恐怕也有百来年了,我是小时候听那些百岁老人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霍大娘顿了顿,似想起来什么,朝水吟努了努嘴低声说,“我听说前些日子在那小庙里有人莫名其妙被吓死了,我看姑娘还是别打听得好,省得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水吟听出她话里的好意,也不便再多问,只稍稍寒暄了几句就回到尚未备妥的铺子里向连尚回话。然而待她悉数相告后,连尚却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菩萨,若真是,我们感应到的该是神灵之息,而非仙灵之气。”说着他翻开手边一本黄旧的籍册,点着那上面略显模糊的字眼说,“这上面记录了一个流传百年的奇闻,说是先汉时期就落户天竺山的无忧庙里,一直有一座能令人无忧的木雕女子像,百姓皆不知其由来,更不知是谁人所雕。因她常能使人无忧,众人都唤她无忧菩萨。”
水吟听他这样说,便扫了一眼书名,是唐时的《酉阳杂记》,记有仙佛鬼怪、人物虫草、酒食寺庙等等,皆分类编录,一部分属志怪传奇类,另有记载各地与异域珍异之物,与晋张华的《博物志》相类。只是这样的书籍多半是杜撰和道听途说的居多,真的能信么?
仿佛是看出她的疑惑,连尚以手支颐轻悄一笑:“我也查阅过其他典籍,都有片言只字提到这间无忧庙,而且武帝的卫皇后,成帝的班婕妤,后主的周皇后,前朝的鱼玄机和霍小玉都曾拜会过此地。”
脑中猛然闪过一线,惊电照雪般明白,水吟惊诧道:“这不是和那些画卷……”
“正是画卷所绘之人。”连尚替她补完了后半句,脸色微微一沉,“看来这件事一定不简单,虽不确定是否还会继续有人死去。但确有仙灵欲以化相之法改变容貌,若只是撕取画像便好,一旦她动了攫取生人发肤的念头,恐怕是人间一大灾祸。”
水吟亦是担忧:“主人说的是,一旦仙灵行恶,便是堕落成妖,不但为祸人间,死后还会横行冥府。恐怕这事我们还得管一管,我这就去问一问附近的地仙,瞧瞧可有所获。”
连尚赞许地看她一眼,点头同意,而后转身进了后院去看那一池的血色红莲。水吟无奈地摇摇头,想要叹息却觉心口郁积,便不再多想走出店外,谁料竟被人撞了个满怀。
“呀!”水吟惊呼一声,迅速扶着门板站好,回头却见一支碧玉簪脱手飞了出去,眼看就要摔在地上落个粉碎,她立刻伸手一捞,稳稳接住递向那人。动作之行云流水,之电光火石,令那人看得呆住。
待望定那人容颜后,水吟亦是猝然一惊,心口如遭电击。
是他么?
水吟看着眼前这张酷似韩谦的脸,无数泪水自眼眶漫上又隐去,最终消失在一线警醒里——烈火斩被她好好放置在床头,前一刻还用瑶池仙水擦洗过,哪来的第二个韩谦?
许是被她专注的凝视看得有些不自然,那人尴尬地笑笑:“姑娘……真是对不住,是我赶路太急撞着你了,可有伤着么?”
水吟猛然回神,作势低咳了一声:“没什么。”说着就将手臂朝他移进一分,“这是公子的东西罢,还请仔细收好了。”
那人忙不迭地道谢接过去,小心翼翼放在怀里,又伸手抚了抚才安心,偶然抬头一看水吟身后的药铺,这才惊道:“这铺子要重新开张了么?”
“是啊。”水吟笑意清浅看着他,心里越发确定这只是一个与韩谦极为相似的凡人而已,他没有他眉宇间天生生就的浩然正气,不如他英武,不如他俊逸,不及他语声温醇。只是,相像而已。
“那真是好,梦莲的铺子都开到全临安城的百姓心里去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迭声感叹,话语里是由衷的欣悦。
水吟不免有些好奇:“公子也知道梦莲?”
那人低头笑了一下,右手在后脑处挠了挠:“梦莲的连大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何况前些年家中近亲与这儿颇有些渊源,因而稍比旁人清楚些。”说着他又看水吟一眼,讶异道,“莫非姑娘就是当年的姻缘之人?”
“什么?”水吟心头一突,有种被人看穿的窘迫感。
“姑娘可是这梦莲的水吟水姑娘。”那人直言不讳地问道。
“这……是倒是……”水吟忽然不知该如何应付,生怕他提起当年那个人,又想确定他们之间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