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都空了,一切都空了,元灏静静的躺在灵堂里,明德一个人站在雨里。冷得刺骨,颤抖止不住,元灏,你冷不冷?到冷得没有知觉的时候,就不再颤抖了。要是母妃见着这个样子肯定是会挨骂的,要是荣贵妃在,她肯定会不顾一切拉了自己进去,然后把自己捂在被子里。要是皇姐的话,想必她就会陪着自己一起淋着。还有冉凌,会一直的唠叨……到现在还有谁呢?都已经不在了。
☆、浅酌水墨丹青
袁笙歌一刻也不得停息。元灏,那个人从来是不为自己着想的,却愿意为别人舍生忘死。元灏,那个从来不懂说情的人,却是对自己坦白。元灏,原来,你是那样的没有信用,你说过要回来的,可是……此生再没有人如你一般。
明德回命后也是一直待在寝宫里,什么也没有了,便是觉得越发的寂寞。有时候他会想,也许从顾山相遇开始,这一段时光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也许从来就不曾存在过,只不过是一场幻觉。那么,快些醒来吧,母妃还是冉凌,还是皇姐,都还在,没有一个人离开。
在这蘅林里依旧是诗词饮酒,依旧是他们,只是少了元灏和冉凌。明德和着琴声一首绝妙好诗脱口而出“伏以景逼徂春,时临变节。啼莺出谷,争传求友之音;翔蕊飞林,竞散佳人之靥。鲁游碧沼,疑呈远道之书;对兹节物,宁不依然。路颓风,想簪缨於几载……”随后沈约、萧岗等人又作了诗,笙歌随着琴声起舞,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
他们都醉了,也许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这是他们第一次醉的不省人事,也是最后一次醉成了这样,最后一次醉酒,在没有像这样醉过,也没有这样清醒过。最后一次在这蘅林作诗,最后一次大家在一起。他们不知道此次之后,再也没有像这样聚在一起,蘅林似乎是本来就是他们避世的地方。此次之后,再也没有人能避世,似乎都被卷进了一场一场的阴谋之中。所以,像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一样,极尽一切。
他们步履不稳,醉在蘅林的亭中,直到第二天才各自散去。
一切似乎都平静了下来,东楚没再来犯,北魏也再无胆量侵略。奇怪的倒是东楚,当初一路攻城略地而来,现在却是越发的平静了。
明德自冉凌走后再无一人亲近。萧衍也由着他,只扔了明德在宫中,派人候着。明德也不麻烦人,东宫的人就觉得这东宫的主子是个容易伺候的主,什么事都打马虎眼。什么传菜端药的,想起便做,也无人拘束,倒是乐得自在。明德哪里会顾得上什么饭饭喝药的,日子就这样一日日的混着,身子更加是单薄得很。
也是一样的吟诗作词,却是没有在蘅林里,那里似乎心照不宣的成了他们的禁区。明德招了以前在迢递楼的文人们,并着沈约等人一起做了诗词。以前迢递楼的文人本就是江湖民间的文人雅士,多半都不是热衷于功名利禄的,只求个心安自在,随性就好。
“想不到茜纱公子竟是那当朝的太子。”李公子说着。迢递楼上,明德依然是坐在茜纱之后。大家倒也不是太在意明德竟是当朝的太子,只道是个文采卓越的人。一人说道“前几次的聚会茜纱公子没来,倒也是公务繁忙的理了”明德笑着软软的口气“今日说明了身份,也只因为想请各位好友在宫中一聚……”一人率先说道“我们个个都是个莽夫的样子,去宫中做什么?宫中的礼数太多,我可是做不来的”明德也知道他的意思,什么莽夫不莽夫的,这是心气太高,便也不想沾得世俗,自然是不愿意去宫中的。
大家也跟着附和,也都是些心直口快的“茜纱公子生在皇家便被锁在那牢笼里,这又何苦让我们也进去看看牢笼够不够富丽堂皇?”明德也不怪他们这样说话,本也是这个理,难得有人这样知他。一人抿了一口茶“皇宫那地方,一不小心便是会掉命的地方,公子也莫怪我们多虑……”
“哪里?”明德起身来做出茜纱。摘下面具,这面具下的人竟是个生得这般俊俏的人,着实让这些文人又起了作诗的兴致。“你们的顾虑,我最是懂得的。这几日我也便是寻思着把一些好诗词做成集册子,以供后人赏析。”李公子拍了桌子站起来“这倒是个好办法,前次聚会的时候,我们便说起这事来,只是我们手上的诗也不够也不敢拿出来,苦于实施。既然公子也作这样的打算,这便是好的,不用愁了”
“是啊,是啊,前几年去了江南雨那方的好友踏郊,留了不少的诗词,这样正好的……”大家甚是赞同,便也无了方才的担忧,进宫便进宫吧,想来茜纱公子也会护着他们周全的。
明德手上便也收集了很多好诗,多次蘅林的聚会,元灏他们留下的诗词冉凌都也抄录,这样正是好的。
这日清晨身子越发得虚软无力,明德靠着床头喘了好一阵子才起身来。晃眼一看,桌上竟是有一个布袋子和一纸书。“赠君红豆一双长相思”熟悉的字迹,分明就是林佐穆送来的。布袋子里竟是两粒红豆,好一个红豆一双长相思。明德知道自己这一生可能都不会忘记还有一个他,可是他没有料到他还能为他掉泪。一滴、两滴、落在暗黄的纸上,渲染开来,相思蔓延。可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活在这世上便要遵循世上的规矩,逾越不得,所以我们,就这样好了,即使只是这样,或许这已经是老天最大的宽容了。所以就这样好了,你改变不了,我也改变不了。似乎都接受了这个事实,一切都是真实的,误会还是分分合合,不是臆想。
谁又知道,这一晚明德去了迢递楼。独上高楼宇上,躺在屋顶,枕着手臂。那轮圆月里,会不会有那人呢?说不定那人正坐在圆月里独饮呢。明德颤巍巍的起身来,一步步的接近那轮圆月,原来那人真的在那圆月里,林佐穆真的在那圆月里。一步一步的接近,轻轻的扬起嘴角,抬起手,想要触摸,想要证明那不是一场幻觉,林佐穆就在圆月里,等等……
忽的,脚下的瓦片滑落,眼见明德一袭白衣华服从高楼宇上倾泻而下。他却依然是扬着嘴角,原来,想要靠近他一点都成了妄想……
真真的一个是痴情儿,一个是多愁种,两不相忘,两不想见。
☆、年华已老难重逢
再是美丽,也不过是一场梦,年少时的梦。你我相遇在十九岁的年纪,似痴能狂的年纪。
528年,明德已经是28岁的年纪,萧衍为他指了婚,定了太子妃,得三子萧生、萧欢、萧誉。
太子妃拿了貂裘大衣给明德披上“夜间风大,太子早些歇息吧。”站在窗外的明德掖了掖身上的衣物“添香吧,这就歇下。”燃起的竟是那熟悉的檀香,明德的睡眠越发的不好,以前更是整夜整夜的不睡,太子妃听以前伺候太子的宫人说太子要着了香才能入眠。此后便每每在明德要睡之时燃香。燃的偏偏是那熟悉的檀香。
躺在床上明德重重的咳嗽着不停,太子妃躺在身边一遍一遍的帮他顺气。等到咳嗽声渐渐平息之后,太子妃轻轻的说道“明日歇息可好?”明德没有答话,太子妃见状便继续说道“这诗册子的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编好的,也不急着这一时。”明德依然是闭着眼。“也好去陪陪父皇……”说到这里,太子妃暗暗抽气,生怕明德不高兴了,其实她便也是为了明德着想。这些年来他便也没有一日去给皇上请安的,更不用说朝中之事。只是一日日的顾着自己的诗册子。
明德静静的躺在床上,就像睡着了一般,她却知道,明德并没有睡着。她抬手轻轻的覆在明德的胸前,见明德没有反应就大着胆子解开明德的纽扣。一个是大梁朝的太子,一个是大梁朝的太子妃,刚刚解开一颗便被明德按着手停下。明德也睁开了眼睛,好不尴尬“婉儿……”婉儿觉得好不尴尬,谁都知道躺在自己身边的太子是自己的相公,可是没有人会知道他们一直礼数周到,没有夫妻之实。就连那三个孩子,便也只是过继的。
婉儿瑟瑟的缩回手来。“对不起……”明德说。真的对不起,可是除了对不起,他什么都不能给。婉儿没有为他的道歉牵动一丝,因为早在他们成亲的第一晚,明德就对她说过“对不起,我只能给你太子妃的名分,其他的,什么都不能给”她记得明德也对她说过,要是她觉得不顺心,随时可以离开,皇上那边他自会处理。可是她不能,她已经离不开他,即使没有夫妻之实,即使他根本不爱自己。所以,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心甘情愿的守在他身边,心甘情愿的照顾不属于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