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南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他梦到自己还在高一的时候。那时候他爸爸肝病很严重,已经到了肝衰竭的地步,一直在医院病房住着。他和妈妈为了照顾爸爸,在医院周围的城中村租房子住。
边南每天要坐很久的车上下学,晚自习下课到家基本已经十一点了。城中村的夜晚很乱,污秽肮脏的地面上沾着各种各样的小卡片,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只开了一半的卷叶门前,暗处几个男人坐在低矮的板凳上骂着脏话赌博。
边南低着头快步跑回家,对面邻居家又传来吵架的声音,他在这片嘈杂声中写完了作业,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医院换妈妈回来休息。
对面还在吵,男人的怒骂间或夹着几句女人尖锐的哭声,边南锁上门正打算离开,发现对面家的小孩坐在生锈的防盗门前看着他。
小孩可爱的小脸脏兮兮的,眼角有一道很长的渗着血珠的伤口,下巴上也有一块青紫。他眼神呆滞地望着屋外,防盗门一根一根框住他,像个无辜的囚犯。
边南从包里拿出一袋酒精湿巾递给他,小孩没有反应,边南又拿了一袋面包,这本来是他买来打算做第二天的早餐的。
小孩抬头看了他一眼,边南把东西从防盗门之间塞进去,背着包离开了。
妈妈在边南的劝说下终于肯回去休息,边南独自一人看着病床上脸色发黄的昏迷不醒的父亲边鑫,边鑫已经很少醒过来了,就算醒着也不认识人了。医生说已经肝性脑病不可扭转,上了人工肝疗效也不理想,没有钱移植的话,只能保守治疗了。
妈妈听着医生的话泣不成声,边南很难理解妈妈会对一个酗酒把自己喝到肝衰,成天无所事事好逸恶劳,唯一做的事情是打老婆和孩子的男人有这么深的感情。听到医生隐晦地表达边鑫没救了的时候,边南的心中充满了喜悦。
监护器在夜里发出滴滴滴的声响,边南靠在边鑫的床边,听着这摇篮曲一样的声音安然入睡。
边南在第二天早上跟妈妈换班后匆匆赶回家洗漱,他几步爬上楼梯,小孩还维持着前一晚那个姿势坐在门口,酒精湿巾还好好地放在一边,只是面包被吃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边南叹了一口气,蹲下身隔着铁门帮他把眼角的血污用湿巾擦掉了。小孩子嘴抿得紧紧的,显然是疼,但是一声没吭。
边南就这样跟这个小孩维持了一段时间的面包友谊。
他每次回家都能看到小孩坐在防盗门前看着他,只不过有时候身上的伤多一些,有时候少一些,边南也总是把自己第二天的早餐面包送给他。
他私下偷偷打了报警电话和社区妇联的联系电话,只是他白天在学校里上课,不知道具体怎么处理的。
不过他发现每天照例进行的夫妻吵架活动并没有因为他的电话停止,而他打电话的那天,总能发现小孩身上的伤比平时更多,他就不再打电话了。
在第二天是假期的一天晚上,边南依旧把面包递给小孩。已经将近11月了,小孩还是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短袖,边南在小孩低着头大口大口吃面包的时候忽然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手臂,冰冰凉凉的。
小孩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抬起头瞪着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边南冲他笑了一下,“你不冷吗?”
小孩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边南回家拿了几件旧衣服递给小孩,防盗门的缝隙很窄,衣服刮在铁锈上卡住,递不进去。
边南只好把衣服拿出来,打算回家里拿两件薄点的容易塞进去的,就听见咔嗒一声——小孩把防盗门打开了。
“原来你会开这门呀。”边南本来还想问,会开门为什么不直接逃跑呢,话到嘴边又放弃了,这小孩看上去最多八九岁,能跑去哪里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边南往小孩家屋里看了一眼,客厅地上全是垃圾,熟悉的吵架声锲而不舍地从卧室传来。
他低头看了看小孩,温声说:“今晚就不吃面包了,我请你吃面条吧。”
小孩子盯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边南找出一件暖和的外套给小孩穿上,小孩身上的伤痕看上去简直触目惊心,边南打开酒精去一点点擦他身上那些渗血发脓的伤口,“可能有点疼,你忍一下。”
小孩被疼得肌肉发紧,脖子伸得长长的,靠在他的肩膀上。擦去那些血痂,边南才发现小孩胳膊上有一些细细密密的针眼,像被虫蛀空的洞。
“这是怎么了?”小孩还是摇头,边南叹了口气,帮他把伤口都消毒,涂上药。
边南给他下了一大碗豪华版的泡面,还煎了两个蛋。
小孩显然很久没吃过热乎的饭菜了,束手束脚地坐在凳子上不动,“吃呀,”边南把热气腾腾的面条推到他面前,“我又没下毒。”
小孩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边南提醒他慢点吃,他还是被烫得嘘嘘哈气。
边南看得鼻子发酸,他去摸小孩的头,却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身尖利的女人的惨叫声。
小孩和边南都被这声音吓地止住动作,惨叫声过后,这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这个破旧混乱的城中村像被捏住脖子一样静得令人窒息,边南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孩拉起边南的手向他家跑去,边南被他拉着走到那扇生锈的防盗门前,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见小孩的父亲坐着客厅的沙发上望着门口,这个长相酷似边鑫的男人好端端坐在那里,一直跟他吵架的女人不见身影。
边南看见他长着丑陋肌肉的手臂,他无端感觉后背一阵发痛,自己好像又在被边鑫摁在地上往死里打一样,那种遥远而清晰的疼痛在此刻像冤魂一样索命而来,边南感到一阵恐惧,勇气一瞬间土崩瓦解。
小孩子哭着去拉他的手,呜呜咽咽地喊着妈妈,这个场景熟悉得令边南脚底发凉,细手细脚的小孩子和暴躁易怒的强壮男人,他希望自己能鼓起勇气,哪怕是往前挪一步都行,但是他做不到,他突然悲哀地意识到自己跟小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小孩子还在哭,边南的软弱让他无地自容的同时生出一股怨恨。对于弱小的,无辜的怨恨。
电话铃声在这时候突然响起,医院打电话来通知他边鑫今晚病情加重,目前正在抢救。
边南几乎是拿到赦令一样抛下小孩落荒而逃,小孩的哭声离他越来越远,边南报了警,为这种耻辱的安全感泣不成声。
经过了两个小时的抢救,边鑫众望所归地撒手人寰了。
等边南终于赶回出租屋的时候,警察已经到场很久了。住户们把楼梯间围得水泄不通,警察向报警人边南问了几个大致问题就去处理案发现场了。
先到场的几个围观者大肆宣扬案发现场的可怖情况。
“那男的把女的的头锯下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用的小线锯。他儿子还看见了。”
“昨晚半夜你们没听见吗?就那女的的惨叫声,那么大声呢。我当时正办事,直接给我吓萎了。”
“不是当时就锯的,是先捅了一刀,没捅死,那男的又在客厅里找了锯子去锯的。”
“这夫妻两都吸毒呢,被我撞见好多次,多半是吸多了干出来的这事。”
“吸毒警察之前没管吗?”
“抓过几次,出来了又继续吸。戒毒所的人都认识他们了。”
“那男的还给小孩打白粉呢,真是造孽啊。”
“小孩被警察带走了,真是可怜啊。”
“不过这种小孩长大了多半也是一个心理变态,以后见了离远点。”
边南在当天和妈妈一起搬回了自己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边南醒来看到一个陌生的天花板,他闭着眼躺了一会儿,努力把自己从往事从剥离,才坐起身,被一边沉默坐着的肖瑜吓地又躺倒回去。
边南觉得这个梦是个提示,小孩子的妈妈,那个女人来找他索命来了。
他有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房东,毕竟自己害得对方的房子突然闹鬼。
肖瑜拿起一边的纸巾替他擦了擦汗,隔得太近了,边南几乎能看见对方脸庞细小的绒毛。
边南不是什么情感白痴,肖瑜频频过界的亲密动作他心知肚明,只是这个沉默寡言的房东长了一张实在漂亮的脸,跟赵泽都不相上下。
而且从边南搬家的时候他就帮着忙前忙后,几次三番嘘寒问暖。这次闹出这样的事情他的态度又很好。不过边南对他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打算把这件事解决之后拉着赵泽请对方吃个饭,在饭桌上点对方几下,把话说清楚。
“现在多少点了?”
“刚过十二点。”
边南掏出手机,言之凿凿说十一点前赶回来的赵泽没有任何消息。
边南立刻拨过去,对面接的很快,好像等着他这通电话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那边忙完了吗?”
“宝贝对不起,我临时去总部那边交个材料去了,今晚可能赶不过来了。”赵泽的声音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好像咝咝啦啦地漏着风。
“你那边信号不好吗?声音好奇怪。”
“嗯?刚刚车子过隧道呢。”
边南心里有点怀疑,也有点不悦,赵泽答应他的事情从来没有食言过。
“那好吧,你先忙,我今晚就先一个人跟着房东把这边解决了,明天下午你来我公司接我吧。”
“嗯。”边南现在是非常怀疑了,赵泽总喜欢莫名其妙吃飞醋,有适龄男性靠近边南他都会拉长耳朵提高警惕,怎么会是这么平淡的态度。
“我要跟你视频。”边南斩钉截铁地说。
“怎么了?”
“快点。”出乎他意料的,赵泽很快接了视频,背景也确实是在闪烁着灯光的隧道里,边南总算放下心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泽无限爱怜地盯着他,并没有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查岗一样的行为表达疑惑。
边南被他看得有些脸红,余光一撇肖瑜还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盯着他,边南有点尴尬,冲着赵泽闹小脾气:“你这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太难看了。”
说着就要挂掉视频,赵泽还是那么看着他,隧道间或照射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一帧一帧的,像卡掉的录像带。
边南莫名一阵心慌,在按下挂断键的前一秒对他说:“记得明天一定要来接我!”
“你们感情真好。”肖瑜这么说。
边南有点不知道怎么回他,只说:“我们在一起五年了。”
“五年了啊,”肖瑜感叹,“五年的感情是不是很难放下。”
这话就有点不礼貌了。
“时间越久感情自然就会越深啊。”
肖瑜眼珠不动地盯着他,“有些时候,哪怕不到一个月都不到的感情,也会有人一辈子都放不下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边南以为他在说自己搬家这半个月,非常懊恼,早知道不贪这便宜加300块让师傅把东西给我搬上楼好了。
好在肖瑜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领着边南走到餐桌旁,桌子上摆着丰盛的菜,全是边南爱吃的,肖瑜看着边南突然发亮的眼睛忍不住笑出了声。
边南有点犹豫,他其实把赵泽之前的话听进去了,这个房东给人搬个行李就要一辈子放不下了,谁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
“吃呀,”肖瑜给他夹了一筷子水煮鱼片,“我又没下毒。”
那可真不一定,边南心想。
赵泽看他左右为难的样子,只好不动声色把每个菜都尝了一口。
这还不吃就真过分了,边南只夹肖瑜夹过的地方,委婉地谢绝了肖瑜给他倒饮料。
说实话肖瑜的手艺真的不错,边南倒是吃得不算放肆,他心里一直绷着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