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上的草儿已经吐露新芽,放眼望去,一片新绿,彰显勃勃生机。踩在上面软软的很舒服,却也不忍心
践踏仰首面朝太阳的坚韧小草,因为它们像极了和也小时候仰头傲视一切的小孔雀样。想到这儿,嘴角
挂上了无意识的笑容,但回过神时,嘴角扬起的弧度变得有些僵硬。如今,万事变迁,人情沧沧。
“梨落第四式极易走火入魔,和也已经练到了这个关口。”翎看着我,褐色的眸子在阳光照耀下,折射
出淡淡的金晕,带着浅浅凄愁。
“翎你不也是练的梨落吗?你当时怎么过来?”我自然而然认为翎有办法帮和也,因为他也是这样过来
的。
“走火入魔了,需要断情那一刹的气泻来促成第四式。”
“断情?”我敏感地问。
“嗯,简单地说,就是杀一个人。有两个要求,一来不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二来必须是自己当时最
爱或最恨的人。”翎叹了口气,蹲下身,低下头,捧起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
“所以和也杀了端木宫主?”既然不是亲生父亲,而且对自己不好,又顾及在练功生死攸关的关卡,和
也杀了端木宫主,一切合情合理,我甚至有些感谢上天,给了和也一个顺理成章的杀了所恨之人的机会
,我不由自主暗自松了口气。
“嗯。”翎摸了摸手里的小鸟,理顺了它软而发亮的羽毛后,轻轻飞身而起,将它安置在树上的窝里后
稳稳落地,动作行云流水般流畅。然后向我靠近几步,翎怔怔地看着我,接着道,“隼人,我父亲其实
是和也的亲生父亲。”
淡淡的一句话,却惊得我耳朵嗡嗡作响:“骗人的吧?”如果和也知道这件事,会变成如何,我实在无
法想象。还有端木宫主,知道自己凌虐的是自己亲生骨肉,又会作何想法。
“父亲他···”翎迟缓地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敛去眼底的神色,声音低而泛着沙哑,“就寝时未
作防范,和也可谓一招毙命,但是这事后,和也依旧频频走火入魔。大家都很清楚,当前和也心里最恨
的一定是父亲,理应水到渠成,可是··只有一个说法解释得通,就是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怎么办··”我算是明白了,目前状况再糟糕不过。和也杀了亲生父亲,却依旧处于走火入魔的崩溃
境地,“翎··你告诉··当时你是怎么办的?”我上前抓住翎的手臂,句句万分恳求,就像在汪洋大
海里抓住一块漂浮板,翎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我没有最爱的人也没有最恨的人··我没有走火入魔··”翎有些无措地回答,然后握住我的
手,仿佛想要将手心的温度全部传递给我,可是我依旧觉得彻骨的寒冷。
翎无欲无求,无大喜无大悲,心静如止水,思绪净无杂念,怎么也没有走火入魔的根源。也难怪他在武
学上如此有成就。说到底,和也的野心。让他坚强生存了这么多年,也快摧毁他未来的一切,这到底怨
得了谁?
“我们帮得了他什么?”我不依不挠地问。
“我··不知道。”翎摇摇头,别过脸,风带起褐色发丝舞动,却显得凌乱无章,就如心情。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我默默回忆慢慢重复:“最爱或最恨的人?”
翎迅速抬头看了我一眼,仓惶地避开我目光,淡淡道:“你别多想。”
“和也最爱的是谁?”我追问,虽然心里早有答案。
“隼人,这方法不好。”翎皱眉,回绝得坚定。
“是我,对不对?”我固执地逼问下去。
翎抿唇不言,但答案显而易见。
“翎,帮我。”我突然万分释然地笑了,冲翎语气软软地要求。
翎依旧默立不言,难得紧皱不松的眉头,暗示了心底反反复复的挣扎。
“翎,和也出了事,我会后悔一辈子。”我苦涩笑道。
“你出了事,和也会愧疚一辈子。这不是随时间就能淡去的。”
“可是,这样下去,他会疯掉的,甚至··他会死的,你应该比我清楚。”我上前一步,很认真地看着
翎,绝不退让。
“我··”翎双唇微微颤着,齿缝间飘出一个字,却哽咽地说不下去。
“翎,和也是你弟弟啊!”我紧紧拽住翎的肩头,克制不了的激动,“我不算什么的,你就帮我,救你
弟弟,好不好?”
“隼人,我不曾把你当外人。”
“翎,求求你,帮我救和也,好不好?”我的眼眶湿了,每句话都带着哭腔,反复地问,“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
翎沉默了很久,才凄凉地问:“我能帮到什么?”
我如释重负地破涕为笑,和也有救了,和也会好的。
“和也不会杀你的···”翎又补充了句。
我淡淡一笑,余光看着不远处慢慢走来的人,伸出双臂抱住翎,磕在翎的肩头轻声道:“拜托了。”
翎微微一瞟,什么都了然于心,轻轻叹了口气。
我立刻封住了翎的唇,淡香漫开,唇瓣酥软,本是非常美好的东西,可当我余光看到那僵住的小小身影
,心里猛得一刺,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我努力紧紧贴着翎,卖力忘情地亲吻,直到那身影跑开慢慢消失,才放开。
“抱歉,为难翎了。”我勉强地笑道,心里依旧抽疼不止。
翎用手指抹抹了嘴唇,浅浅一笑,摇摇头:“我能帮的很少。”
“在这之前,我··想回去一趟··和也,麻烦翎好好照顾。还有,我希望··永远保守··”
“我明白。我会的。对了··我有样东西想送给你,你等一下。”翎小跑到溪畔树边,蹲下身,用手扒
起泥土来,一点形象也不顾。
我愣了一下,好奇地走过去,问道:“是什么?藏得这么隐秘?”
“我没什么觉得特别珍贵的东西,但至少它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找到了。”翎捧起一个宣纸包裹,冲我
递了递,笑得一脸孩子气,“就是它了。我一直把你当很要好的朋友,但我挽留不了你的性命···这
个送给你,算是让你记着曾经有过一个叫翎的朋友。”
我鼻子涩涩的,眼睛有些泛酸,翎虽然在笑,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翎··你真的是很好很好很好的人··”我掀开宣纸,里面是一块粉色丝绢,像极了落樱的颜色。轻
轻绽开,上面密密麻麻绣了些字,最醒目的要数前端那两个大大的字“梨落”。
“不要拒绝我。你收下吧···”翎甩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得异常坚定。
我知道到,不出意外,这是见翎的最后一面。
我深深看着那背影,刻进脑子里,我不会忘记,一个叫翎的知己朋友,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如果可以,
来世也让我记得他,好吗?
之后的三天,我呆在了老家。
若无其事地和家人开开心心吃饭,若无其事地和仁仁在家后面的溪边谈天说地,其间还将梨落编成了小
曲儿,教会了仁仁唱,仁仁的嗓音圆润磁性,一唱惹得溪边洗衣服的阿姨都停下看他,一脸沉醉。
三天过去了,我人生最后的三天安逸快乐地过去了。
我什么都没说,再次离家。这一走,我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偷偷含着泪,挥别所有的一切,我义无反顾地去了落樱宫,毫不犹豫地朝和也拔剑相向,甚至连一句话
都没说。
“隼人··”和也一边挡一边唤我。
我咬咬牙,越加发狠地进攻,每一招仿佛都要用尽所有的气力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