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行速缓慢,不时仰看夜空。
今夜无月。星光璀璨。
偶尔一滴夜露落在脸颊上,触感冰凉冰凉的,如同星子的清辉。
她在浓稠的夜色里把手高抬,伸向那片遥远的天空。然后五指虚握,仿佛想抓住什么。
良久后收回拳头,张开五指,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
“又是一年生日了。薇拉。”
……
托瞬移能力的福。
薇拉在完成工作的间隙,还有很多时间待在揍敌客家。窝在藏书室里看书、熬夜在靡稽的房中筛选数以十万计的人脸……
或者什么也不做。
只是单纯的躺在后院躺椅上,眯眼看着头顶叠得层层密密的树叶,以及叶间闪烁的破碎阳光。
有时候她会突然想起,第一次来到这里还只是不久之前。
彼时枯枯戮山上悦目的风景,让她一扫心头的阴郁,连脚步都变得轻盈。
现如今明明景色未变,甚至随着夏日的深入而更添了几分明丽,却早已剥落了面上那层虚伪的温和。
只有愈发凛冽的铁锈味始终氤氲在空气中,从皮肤和五官逐渐浸透她的五脏六腑。
生日那天之后,关于“露宿”之事伊尔迷再也没有提及。
只是某次任务中,他偶然说起,其实睡在泥里非常舒服。
触感、透气度和舒适度都是一流的。
薇拉听后默不作声,把脚边的泥土挖开,露出土下被生生活埋的任务目标。指着那张被黑泥灌满了五官的扭曲面容,挑眉置疑道:“很舒服?”
“是他不会睡。”伊尔迷习惯性歪头,道:“有机会我睡给你看。”
“……”
在薇拉看来,伊尔迷和库洛洛最大的共同之处,就是总能让她无言以对。
以及。
无论认识了多少年,依然难以理解透彻。
尽管不同于库洛洛的多变,伊尔谜惯常表现在外的东西十分简单——
杀手。爱财。面瘫。
却正因为表现出来的太少,其行为模式和内心活动才更加难以揣摩。
伊尔谜极度自律。并且对于工作要求十分严苛。
惯常来说,这种人在涉及到自己在意的领域时,也会把自己严厉的标准强加于人。再联系之前刑讯时的一丝不苟……薇拉一直认为,有他陪同的暗杀任务,必然会被百般挑剔,或者一个不对,便要面临电刑的惩罚。
然而他大多数时间只是默默的看着,看她如何潜伏,如何下手。如何把鲜活的生命,拖入死亡的暗灰。
并不多言。
只在最初曾指出她的手抖了。
在中间发表了关于在泥土中睡觉的言论。
在最后一次陪同她的任务结束后,摸了摸她的头,由衷道:“了不起。你是天生的杀手。”
她不理解他的赞叹。
明明她的手法并不完美。如果说杀人对伊尔谜来说,是值得用一生去奉献的艺术,她手下的艺术品大抵都只是残次品。
正如她不理解这个男人对亚露嘉的态度。
薇拉一直以为,他对这个姐姐,必然有着有别于他人的特殊情感。
不管她求婚的成功,到底有无亚露嘉的因素,伊尔谜之前的表现已经显露出对于亚露嘉的足够重视。
奔赴流星街。
用己身的念能力维持亚露嘉的行动力。
把她带回揍敌客家——
尽管基裘每次远远看见亚露嘉都会绕道,尽管席巴每次看到她都会微微的皱眉……
尽管伊尔谜一定也知道,这个家族里,没有任何人喜欢亚露嘉的存在。
他还是把她留下。
正常来说,该是何等深厚的爱,才会让人如此对一具走尸。
可事实上,平常的生活中,伊尔谜对亚露嘉总是格外漠视的。
从无语言提及,就连目光都很少扫过她存在的区域。
薇拉习惯将问不出答案的疑问放在心底,然后用自己的眼睛和思考去寻找答案。
然而暂时没有时间了。
八月在她疑惑重重的间隙中飞速掠过。九月已经近在咫尺。
月末的时候。
无数年没出过门的靡稽,在完成薇拉的委托后,只身离开了枯枯戮山。
而她也接下了迄今为止,酬金最高的一份任务。
伊尔迷知道后难得的提醒:“这份工作对你而言有些难度……确定要接受?”
“虽然有难度,但是也不是不能完成。所以我才能接下它,不是么?”
“会有危险。”
“……你是在担心我?”
伊尔迷点头。
这种时候他总是无比坦率。
“为什么?”
“你是家人。”
“……家人又怎么样?”
“很稀少,很特别,”伊尔迷顿了下又说:“很重要。”
“……”薇拉沉默了片刻:“吻我吧小伊。”
“?”伊尔迷流露出迷茫的神色。
“真是的……难道爷爷没教过你,不要拒绝未婚妻的邀吻么?”她于是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然后温柔的深入这个吻。
循序渐进的带领他跟随她的节奏。
良久。
“明白么,这才叫接吻……”
“谢谢你说我很重要。”
……
8月27号的友克鑫市。
此时是晚上九点。兰新顿街57号地下三层,气氛正逐渐升温。
“……37号拍卖品,罗勒王之剑。”
“请看大屏幕,大家有三分钟时间全方位欣赏这把古剑的每一个细节!”
拍卖台上的主持人带着恶魔面具。
声音被变声器过滤后,完全听不出是男是女:
“它的起拍价是,750万戒尼!”
这是九月份到来之前,友克鑫市规模最大的一场地底黑市拍卖会。
按照惯例,无论参加者还是主办者,都掩藏了容貌和身份。
入场不必登记姓名。
只需要购买不同等级的座位,并出示一张存款额度超过5000万戒尼的不记名银行卡,以证明财力。
因为是黑市拍卖会,出售的商品大都是通过违法犯罪的途径得来。起拍价也比正品在市面上的标价低数倍。如果目光狠准,很容易就能捡到大漏。
但也同样因为是黑市,拍卖中充斥了各种各样的次残品,或者仿真度高达90%以上的赝品。并且,对于拍卖品,会方除了名字之外,不会给出更多解释。
也就是说,什么都需要靠自己的眼光和知识来进行识别。
“……这次这个又是什么?”奥兰多带着些催促意味的阴沉声音,从黑色的面罩下传来。
他是在询问自己左手第二个座位上的人——
不久前坐在那里的还是他的四个保镖之一,现在却换成了一个浑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小个子。
这个人是在拍卖进行到20分钟,奥兰多大手笔的买下了两件拍卖品后主动找上门的。
他自称是友克鑫黑市卖场中最好的“瓢虫”(卖场内有着专业眼光和知识,但是无力购买拍卖品,于是借由帮助有钱的雇主辨识真伪从中抽取提成的一类人的统称)。
成功说服奥兰多放弃了他看中的第三件拍卖品后,以每件真品成加价5%的佣金,暂时受聘于奥兰多。
“罗勒王之剑,”经过变声器过滤的电子音从小个子的斗篷下传来:“1400年前只差一座岛屿就能统一整个埃珍大陆,却在最后几天病死的王者的佩剑。”
“135号出价860万!”
“23号出价870万!”
司仪按照台下买家的手势,高声报出出价。
“罗勒王的墓穴在1782年被发现,并由猎人协会保护发掘。他的配剑也被送入当地博物馆。1783年至1883年间曾经3次被盗。又先后3次被罗勒王的崇拜者从黑市中买回,归还原处。”
“……43号出价970万。”
“现在是970万!还有没有更高的?”
“它最后一次失踪是在三年前。至今没有出现在任何交易会上的交易传出。剑柄上的纹章无误,剑身材质和年代无误……”
“970万一次!”
“好了!不要再废话了!”奥兰多抹了把额头汗水:“你快点直接告诉我要不要出价!”
“970万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