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王林甫的眼中,这些龙却都可能成为他敌人的最佳掩体。因为今年除夕夜发生在龙之岛主题乐园的第一宗怪事便是一夜之间的画龙点睛!
当时,留守园中值班的建筑工人们吃过年夜饭正要休息,其中一人忽然发现自己预备给孩子的压岁钱红包连同工作服一起忘在了工地,于是匆匆赶去取。在黑夜中,他曾听到沙沙作响的声音,像是蛇虫爬动的声响,又似海风拂过枝叶婆娑之声,那声音忽远忽近,飘渺不清,工人当时并未太过注意,没想到第二天清晨起来巡视的其它人却发现,整座龙之岛主题乐园内引以为豪的数百尊龙雕,无论飞天遁地,平面立体,皆被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点了睛。
老人们常说,刻了龙、狮模样的雕像或是画像,千万不可随意点睛,尤其做得越精致、画得越好的越不该乱点,皆因此类造物天生便是圣物,加之形体逼真,贸然点睛极易引来邪祟,必得挑了特定时辰,择定有修为的大师,要斋戒沐浴,要向天祷告过后方才能点。就连点睛用什么颜料什么笔,如何点亦有一套讲究,可偏偏就是这样一夕之间,龙之岛大大小小几百条龙形居然全部被点了睛,事后派出所派人送了一尊小型雕塑一幅画卷前去化验,得出的结论是,点睛所用颜料的主要成分为硫化汞。
硫化汞,乃是朱砂的成分,朱砂,乃是道家避邪炼丹法物。
一夜之间,几百条龙形全部被用朱砂点睛,好似有人特为将那几百条龙形一同唤醒,于是,一夜之间,几百条龙形你追我赶,共同睁开了眼睛!
这事在工地闹得不可开交,便连王林甫这样胆大又混这行饭的人事后听说也不由得不寒而栗。
王林甫的身分并非什么C大的历史系教授。他活到六十四岁,连大学的门都没踏进去过半步,所有关于历史的夸夸其谈都是他在坑蒙拐骗的半辈子中所得,王林甫王教授,真正的身分乃是C市一个不大不小的文物贩子。
此刻,他独自立在龙之岛主题乐园的广场上,静寂的空间给予其身心的压迫无比巨大,尤其是在经历过下午的抢劫事件后。王林甫过后猜测良久,其一郑浩瀚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仇家;其二,如果不是,那个仇家如今到底潜伏在何处?还有,他,是不是掌握了自己的目的,此刻又是不是在这座园中?
王林甫手中小型手枪的保险栓已经拉开,随时准备给那潜伏在暗中窥伺的家伙一发,盗卖文物的人做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活计,人命在王林甫心上不比一只鸡值钱,当然,除了他自己的以外。
在确认目前暂未有异状之后,王林甫手中拿着指南针小心翼翼就着地图开始寻找他的目的地。
周围的雾不知不觉又再浓了一些,浓雾如同煮沸的肮脏牛奶在他身周翻滚,本来无比宽旷的广场因为视线阻隔,似乎走两步就要撞到墙、摔下坑,虽然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但人心就是这样软弱的东西,看不见便会不安,没把握便会软弱!王林甫谨小慎微,凭着记忆向北直走,过了一阵子,果然见有巨大黑影屹立眼前,那是整座广场中心也是整座龙之岛主题乐园中心的雕塑群,雕得乃是群龙出水飞天之像。若在日间来看,便会见到各色各形的龙九子翻卷海浪,彰显龙威。而最令人惊讶的是,传说九子之中拱卫着的那一条龙的形象,便是创这金银岛,临这鸣金村的龙神本体!
王林甫走到近前,抬头去看,这一座雕塑高达八点八公尺,巍峨雄壮,气势万钧。以他一百六十五公分的身高望去,所见大略只有滔滔海花翻卷,其中却也可见着一条龙子低伏头颅,喷吐海水,如传闻所言,龙眼已被点睛,金红的色泽在手电筒光照射下泛出诡奇闪光,光影移动间简直如同这龙雕正在转动双眸一般。如果不是常年与来路不明的文物打交道更曾亲自下海盗墓,眼前的景象足以令王林甫吓破胆,但他在观察了一阵后便放下心来,开始寻找自己的真正目标。
王林甫手中的地图上已经事先用红笔标出了主要标的和推测距离,并转换为具体步数,西北方向六十步,转东北方向,走三十五步,再转北,笔直向前……
他在脑中一遍遍具象着自己在图纸上数次考察上午也曾走过一遍的路程,本来他下午还想再做一次摸点,却不知被谁无声无息地半路搅局……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戾气暴增,那个人到底是谁?此刻又在哪里?他会想到下午才被警告过的自己,今晚还会大胆前来吗?
「哼。」王林甫从鼻中冷哼一声,下午的一时失利只不过是因为他太过轻忽,今晚哪个对头若是不识相送上门来,那他王林甫便要叫那人有来无回,死无全尸!
他想着,向确定了的西北方向开始踱步。因这浓雾滚滚与他不缓不急,节奏平稳的步调,因此王林甫并未发现,如同鬼魅一般隐身在暗处与之踩着相同节奏步伐前进的……影!
杜海燕并不清楚自己现在是在作梦还是醒着。
她好像是因为口渴而醒来,但现在在她眼中的景象却令她有种自己仍在梦中的错觉。她立在杜家老宅底楼的客堂之中,房子还是那栋房子,院子也还是那个院子,皎洁的明月高悬空中,将一院月色泼洒如水,却不知为何,这一景一物、一桌一椅都令她产生恍若时光交错的隔阂感。
宅子里除了她并没有其它人,祝映台不知去了何处,郑浩瀚也不见踪影。这是她重回鸣金村所过的第一个夜晚,她已经忘了这里的夜是多么的静,静到连邻家的交谈或是电视声音都分毫不闻。
杜海燕心中有些慌乱,她走进厨房,想取些热茶来喝,脚上的拖鞋在地上摩擦出轻微的声响,然而,她在第三声声响里听到了一声杂音。
「啪嗒。」
杜海燕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浑身的汗毛都在瞬间竖了起来。
那是什么?脚步声?是……听错了吗?怎么会有那种声音?她咽了口口水,试着向前再走了一步,软底拖鞋摩擦水泥地的轻微声响中,又再听得一声:「啪嗒!」
杜海燕太阳穴鼓胀跳动,心跳以十倍速提升,她忽然想起那种声音她是曾经听过的,不,或者也可以说她是并没有听过的,因为听过那声音的杜海燕并非醒着的杜海燕,而是梦中的杜海燕,那是杜海燕在梦中成为杜海鹰,一遍遍走着他失踪前最后的道路时所听到的声响,现在回想一下,在梦的最后,本该做完一切离开灯塔的杜海鹰会因为什么原因停下来?
杜海燕拚命拚命地想,脑子彷佛在与时间做竞赛,她的脑海里无数梦中片段闪回快跳,彷佛坏了指针的唱机,一针针飞速移动。她看到杜海鹰在梦中向门外窥视,然后关紧大门落下锁,看到他一步步走上塔顶,点燃灯笼,本该离开却忽然停了下来……
对了!那时候,在最长的那个梦的最后,杜海鹰微微侧着脸孔,似乎在倾听什么?
他在听……
杜海燕脑中电闪雷鸣,是了,当时令杜海鹰忽然停下来的最大可能是声音,而能让他注意的声音会不会就是曾在底层令他开门张望的那种?而现在自己所亲耳听到的,难道不正是一模一样的声音吗?
她又走了一步。
「啪嗒。」清晰可闻,这时候听起来比在梦里少了水声的潮润气,干瘪的声音低哑黯淡。
『是……龙怒吗?』杜海燕近乎绝望地想,果然是那种东西啊,难怪她大哥会就此失踪,如果是龙怒的话,一切不合常规都可解释,包括现在对方找上自己。
一旦明白了对上自己的是什么,加上绝境之中的无畏与莽撞,杜海燕忽然觉得自己其实真没有什么需要害怕的了——一个人如果连死都不怕,妖魔鬼怪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她这样思考这些结论的时间并不短,但在整段时间里,从背后盯视住她的东西却分毫未动,似乎一直在等待她先做出响应。杜海燕能感觉到盯视在自己背部的目光,却发现其实并感觉不到那目光中所包含的杀气或是恶意。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亲眼见到龙神,见证自己被降罪的过程?或许这可算作一种荣誉也未必。杜海燕这样想着,将心神慢慢镇定,然后终于下了决心,缓缓转过身去。
开始总是艰难,一旦形成了态势,便会不由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