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他倒是儿孙满堂,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他的态度,只要你们在一起能够幸福,那一切都不是问题,相信他的儿女们也不会太反对。那他现在家在哪里?”
“已经迁到离这里不远的绩西镇,可能全家都会过来,以后他说要把事业重心转移到这里来。”绩西镇是本市最发达的镇子之一,最难得的是环境优美,交通便利。据说那绩西镇近郊聚居着很多富商。
“大娘,这么些年你没有恨过他吗?”我柔声地问大娘。
“刚开始的那些年,我确实恨过他,可是后来慢慢也就不恨了,淡忘了。”我知道大娘是个天生的认命主义者,原来爱是会被磨光的,恨也是一样的。只是如果既没有了爱,有没有了恨,他们以后如何相处?
“我想见见他,大娘,这么多年,每个人都是会变的,他已经不是你以前喜欢着的,以他为天的男人,所以,我想见见他,只有我确定他能够将你放在心上我才能放心将你交给他。”
“他说了这些都由他来给你讲的,可是我还是觉得我要和你商量一下,明天他应该会过来的。”看来大娘并没有在意这些,像她这样一位传统的女人,家庭永远比爱情更重要。也许,老一辈人的相处模式,我们年轻的一代始终也无法了解的。
第二天,他真的过来了,一张饱经沧桑的脸,眼神透着年迈,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六十多岁并不算很年迈,看来确实也是打拼过很多年的,郑重严肃,与我想象的不一样。大娘曾经告诉我他是个有理想的人,那这些年他实现自己的理想了吗?那些美好的幻想是实现了还是破灭了?他的家庭也走过了许多坎坷吧?曾经辉煌过,但一切又都归于平静了吧?我不得而知,但他毕竟比以前有钱了。这时他看向我,有点审视着,那个眼神像是在看自己多年未见的女儿,忽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也忽然有了种莫名的亲情,从那眼神我知道他是会对大娘好的,因为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许让他们两位老人互相扶持走过以后的岁月是应该的。
他虽然不是我的父亲,但毕竟他是大娘曾经的丈夫,而且为着那个眼神,我决定和他和平相处,于是我很礼貌的叫了声伯伯。他并没有讲很多话,只是说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大娘吧,我想我没有太多要求,只要他对大娘好,他的子女不为难大娘一切就都没有问题了,说了我的想法,他的回答是:我的事情,不会让子女插手的。闯过大风大浪的人懂得如何把握自己,所以我对这个回答很满意,郑重的点了一下头。
“我以为你会为你大娘而恨我。”这是他想了良久以后说出来的话。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一些他想当然的原因。想起有人说过,男人总是会高估他们的重要性,每个男人都不例外,这是他们的劣根性,郑齐也不例外。
“不,我只想大娘过得快乐,她这辈子太苦了。”
“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能够补偿她,这辈子我对不起她。”
补偿?!有些东西失去的是永远无法补偿的,比如天空变幻的云彩,比如大娘的青春,比如两个人相处的岁月。
但我什么也没有说,经过了这么多年他能说得也就剩下这个了。
令我心安的是大娘的事情终于搞定,后面他们两个愿意怎么样生活就是他们两个的事情了,虽然我希望大娘还是住在这个简陋的小屋里,这里她才是自由的。但这些我已经无法管了,至于我能够管的,就是我想去那座大宅子看看。
第九章 既见君子
冬天的白萍镇,依然像小巧美丽的小家碧玉,温文尔雅,娴静淑惠。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着那么大的变化,一日比一日富丽繁荣,这里却依然那样的迈着缓慢的步子,小桥流水,岸芷汀兰,家家户户依然是古旧的百叶窗,书写着每天缓慢单调的生活。从这些来看,木市长并没有要大力发展家乡的意思,拟或是这一方天地已经被遗忘。
飞檐高楼,朱漆大门,这座大宅子它还是那样威严的俯视着我,刹那间,像是时空倒回,我又回到了从前,那浊重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然后那个清秀的少年在门内看着我,随后那个威严的声音“小笛,愣在这里看什么?”
然而今天那个门却并没有打开,就像过去的那些年一样,那扇大门沉默威严的耸立,也许他们家的人已经遗忘了这里了。那思笛呢?他还记不记得?再回首竟已百年身。
在青石板的小路上流连很久,一个人踽踽而行,想起这半年的际遇,正应合了古人那句话:这人世间的事无巧不成书啊!
可是我并没有料到的是更巧的事情还在后面,而很多我以为是巧合的事情却恰恰是人为的。
快到年关了,大娘是个很传统的人,每年那样重视过年,只是经常苦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今年呢?多了一个人,不知道大娘如何安排。
腊月二十八,黄昏,我要去买些纸墨写对联,快要到那个朱漆大门时,小径前面一个人手抄在裤兜站在路中间看着我,在这一刹那,我惊呆了,心竟然怦怦得几乎要跳出我的胸膛,随着心跳浑身的血液都快要沸腾起来。
竟然是思笛。
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我,本来凉凉得没有温度的眼神此时却如火一样燃烧,有点愤怒还有点沉痛,斯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精致如雕刻,两手抄在裤兜里,本来温和如玉的人,此时却俨然竟是潇洒的贵介公子的模样,举手投足间还是自有一种慑人的威仪,只是充满了风暴气息,反而有点像木家三公子木思笙。思笙,思笙,还在怪我吗?心里有点隐隐的痛,还有点点愧意。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表情,只是当时说谎就已经知道要付出代价,却不知道这报应来的这样快。
两个人僵持着,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得看着我。
我想装作不认识,绕过去,反正那天舞会我穿成那样,还化了妆,他应该是认不出来的。可是好像这个行不通,看他站在路中间那架势,那暴风雨来临的表情,为什么这么生气呢?显然是早就认出我来了。那我只好开口了,总不能两个人都这么傻站着,而且好像我是被抓住的犯人一样,即使这样我还是觉得心情好极了,不觉竟然笑了。
“好巧啊,竟然在这里遇见你,怎么有空来这里了?国外的学校也会这个时候放假吗?”我只好找话出来说,却不曾想找出来这些烂话题,实在是慌张啊。
“为什么骗我?”他的眼中有火,我也心虚,同时竟然还有点窃窃的高兴。但当务之急是如何应付眼前的问题。
“你问的是那天晚上我回答你的话吧?我仅仅是偏僻小镇的普通人,而你不是,当时那句话我想也没有想就说出来了,现在你问我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想逃避现实,那又怎么样!”说着说着,我也激动了,好像真正被欺骗的那个人是我,可能是因为我说的是实话吧,实话总能让人理直气壮。
他的脸色明显缓和下来,而我却不能平静下来,说起来,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当年他的那个眼神,不含些微的杂质,却在看到我的时候闪过了一丝疑惑,而且眉头皱了一下,就因为这个让我很多年都处在一种莫名的自卑中,无法自拔。秋后算账的人应该是我。
“你不要告诉我说当年你看到我皱眉的时候只是不小心,就因为这个我耿耿于怀很多年。”
他很轻的呼出一口气,嘴角有了笑意,“不是的,当时我只是觉得在这个小地方竟然有人那样有……有气质,现在知道是气质,而且你那时候神情冷冰冰的,眼神也是冷冰冰的,从来没有人那样冷冷得看过我。所以当时觉得你那样与众不同,那样让我觉得自惭形秽。”
解释?!我们两个竟然互相解释着,好像是多年的朋友,嗯,多年的老朋友。我不禁红了脸。
他又恢复了温和如玉,恬淡的脸上不见了风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