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迁怒
在天花板上,周志达他们没有找到小米子,看到了一扇通气窗,还发现了一个大壁橱。壁橱里满满当当堆放着金银财宝、字画、古玩。这是何老太婆几年来绞尽脑汁收藏的视为命根子的宝贝。这是周志达第一次晓得一个人家还能有这么多的宝贝。
周志达看着气窗,彻底明白原先一枪可以既解除日后的忧虑又可以再次立功的计谋失败了,颓丧之际,看到了这些宝贝,既喜出望外又迁怒于人地说:“给我统统地抄走。”
看着周志达他们把东西从天花板上一样样地传下来,何老太婆心底的担心彻底释然了,反而不抖了。
何静安低声的说:“哪来的这许多东西?”
何老太婆说:“还问我是哪来的?是你家祖上的。”
“怪道你一天到晚神神道道的。早说过了金玉满堂,莫之能守。自古以来有几人守得住的?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心底无私天地阔了,我们能过上安生的日子了。”
周志达听到了这话,鼻子“哼”了下说:“会让你过上彻底安生的日子的。走,你们俩个跟我到派出所去。”
所有的东西都被搬到派出所的乒乓球桌上,整个上午一会儿这个来看看字画,那个来看看古玩,就是没一个人来问坐在乒乓球桌旁的何静安夫妇俩。
何静安俩手叠放在手杖上,露出的手腕上的那只上海牌手表令人心烦地响着,问:“几点了?”
“我也没表,你带着表,还问我?”
“我肚子饿了,你回去忙饭吧,顺便把针具带来,我要打针了。”
“没他们同意,怎么好走?”
“唉——”何静安长叹后,只好让肚子“咕咕”地叫着。
靳副所长走过去,又回来问:“吃过了没有?”
何老太婆答:“没有,我们早饭还没吃了。麻烦你把心眼好的周公安员,噢,现在是周指导员喊来。”
“说话不要学着俏皮,心眼好不好,不要放在嘴上。你找他什么事?”
“一早他就把我夫妻俩从家带来,就没见到他的影子。我想他大概把我们给忙忘了。”
“是不是要回去做饭?”
“是的是的,老头子有糖尿病是饿不得的。你是好心人,做做好事放我回去吧。”何老太婆用戴高帽的方法对付公安人员一向是灵的,说完这些她两眼巴巴地看着。
没想到靳副所长光板不吃旋,说:“我的心眼就不好,你怎么办?”
何老太婆只好干哂了一下。
“跟你说了别来这一套,你就不改。这样不好的,以后要改。”靳副所长说到这转身要走。
何老太婆婆追说:“嗳,嗳,我以后一定改。”
“那你就先回去。”靳副所长丢了一句接着嘟哝道:“就是有打罪骂罪,也没有饿罪啊?”
何老太婆起身赶回去做饭。
何老太婆一进厨房,院里的人都过来了。
兵兵问:“何爷爷怎么没回来?”
“事情还不晓得怎么了了?”
燕子说:“那许多东西都被抄了去,还能要回来吗?”
“唉,我护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护住啊,抄就让他抄去吧,这些东西再值钱也没何爷爷身体值钱啊。”
兵兵妈说:“你还淘米做什么?我已经烧好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准备叫兵兵送去了。呶,饭和菜都在这。就是菜少了点。我是中午下班回来才晓得你们还关在派出所的。想到要送饭菜,我烧的饭菜兵兵和燕子都不肯吃了。”
何老太婆接过菜篮子,见里面用破棉袄焐着一大饭盒,泪水忍不住地流了出来,她抹了把泪水说:“那谢谢你了。我不耽搁了,得赶紧送去,老头子再饿只怕要垮了。”何老太婆火急急的出了门,一会儿又回来了说是针具忘了。
兵兵跟上去问:“还要关何爷爷多长时间啊?”
“我也不晓得,反正快了,何爷爷就会回来的。”
“何奶奶,你骗人,我看周公安员的凶样,这回肯定不会轻饶何爷爷的。你跟何爷爷说,叫他不用急,我会想办法救他的。”
何老太婆捂住嘴,没让自己哭出声来,接着她用手帕擦去泪水说:“何爷爷听到你这话就够了,就心满意足了,你千万别瞎闹,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就更急人了。乖,听何奶奶的话,噢?”
兵兵勉强地点了下头。
一个上午周志达都很忙。
新鲜的很,移风易俗由土葬改为火葬后,火葬竟还要排队。凭着周志达一身制服,火葬场的同志已经照顾他了,后来又听说死者无亲属,他是来帮忙的,对这样马天民似的好民警,更是格外地给予了方便,把火化时间提前了几炉。周志达办事就是踏实,他还不走,待看到那烟囱冒出了蓝烟他才放心地离开。
周志达回到所里,见何静安一人在,问:“何老太婆了?”
何静安答:“回去做饭了。”
周志达顿时怒火中烧:“胆子太大,没我的同意也敢走?简直无法无天。”
“不是擅自离开的,是请示了公安人员同意后才走的。”
周志达走到乒乓球室门口咆哮道:“刚才是谁放的何老太婆?”
靳副所长过来说:“是我放的,我担心人饿坏了。再大的事,饭还是要给吃的。”
见是靳副所长放的人,周志达态度有所收敛,说:“对阶级敌人心不能软啊?你晓得他们问题的严重性吗?放着收藏这么多的民脂民膏不充公的问题不说,光窝藏杀人犯这条就可以关进牢里。”
“这我知道,我只是担心人老了,又有病,经不起折腾,万一死在所里不是个事。”
“这你放心,我有数的很,再说了死个四类分子不跟死个苍蝇蚊子似的,多大的事啊?”
靳副所长没再说什么离去。
这时何老太婆进来了,她绕过周志达来到何静安跟前。何静安接过饭盒就狼吞虎咽起来。
何老太婆说:“看你吼的,针还没打就吃了。”
“太饿了,我吃两口再打针。”
周志达慢慢地走了过来,“谁叫你吃的?谁让你吃的?”
何静安停了下来,愣看着他。
周志达拿过饭盒说:“不错啊,还有肉。”“咣”地一声把饭盒砸到地上。那铝制的饭盒顿时气歪了脸。
“这是什么?”周志达又拿起放针具的铝盒子问。
何老太婆答:“是治病用的针具。”
“打了针有什么用?院门还不是慢慢才打开吗?这针还有必要打吗?”“咣”地又是一声响。针具和药剂都碎在地上。
这些行为分明是置人于死地,何静安只是使劲地咽了下唾液。
何老太婆抖擞起来,待周志达说完“好好地考虑考虑歇会儿再谈”的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