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达跟到门口,一直盯着燕子的背影。
“是不是小周啊?”闭目养神的赛素花说话了。
“哎、哎,是我。”周志达这才回过身来。
赛素花睁开眼,见周志达一身的水,问:“外面下雨了?”
“没有,是刚才燕子泼的。”
赛素花立马火道:“燕子!你胜得不得了了,是不是啊?我马上起来刷你。”
“她已走远,不在跟前。”
“燕子现在确实有点变了,但再变,还是改不掉小孩子的脾气。别跟她置气,你坐。”
周志达没找到坐的,要在赛素花家里这时他肯定坐到了赛素花的床上,可是在这里,赛素花也不会让他坐的。就在旁边的空床上坐了下来。
“小周啊,我今儿苦可吃大了,晓得我为谁吃的苦?”
“晓得,是为我。来之前,在所里我问过老秦头了。”
“你已把老秦头抓到所里了?”
“不是我抓的,是他自己来的。”
“他倒知趣。不行,一定要治治那炉子秦,就是她搞得不得了了,竟跑来问燕子肚子是谁的。这不是吃的河水,管的宽吗?”
“我也在想这事。”
“有句话:小洞不补,大了吃苦。这事对我倒没什么,我只是替你想,得抓住老秦头,封住炉子秦的嘴。”
“你说得对,问题是怎么做?”
“噢,你连这还要我教你啊?我看你这公安员是白干的了。我住在这赖着不走,把病情扩大,你就说是老秦头把人打伤要坐牢的,那炉子秦肯定要求你,你就叫炉子秦来求我,事情不就成了吗?”
“对对对,是个好主意。”
俩人运筹得正得意,房门开了,顶医生进来,看了看吊瓶说:“这瓶水吊完就可以出院了。”
“哼——哼——”赛素花突然呻吟起来。
“怎么啦?刚才不是好好的吗?”顶医生搭了会儿脉,又听了会儿心跳,说:“回去后,要少烦神,少生气,就没事了。”
周志达说:“顶医生,她现在这样子,怎么能出院?”
顶医生看了一会周志达说:“那依你?”
“先住些日子再说,不会少你一分钱的。”
“哼哼”顶医生冷笑了两声说:“依你之前请你做件事。”
“什么事?”
“麻烦你,把大厅墙上的‘救死扶伤’四字换了。”
“换成什么?”
“见钱眼开。”
这是周志达第二次吃顶医生的钉子,他深知改变此人意见的难度不低于登天,叹道:“唉,你这个人噢,怎么这么死心眼。”
“这怎么叫死心眼呢?她的心脏先天不好,一急一累就会昏过去,过来就什么事也没得了,跟正常人一样,还有必要住院吗?有病住院,没病走人,这是规矩。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我想你当民警的应当比我懂。”顶医生说到这从口袋里掏出信封往床头柜上一放,说:“这是我还你的锅贴粮票。”说完离去。
房间里俩人,苦想了一会,也没想出个新招来,只好就汤下面。
周志达站起来要走。
赛素花说:“我还有件事想托你。”
周志达停住脚。
赛素花想了会说:“算了,等你忙完了这事再说吧。”
回派出所的路上,周志达一门心事就是想如何就老秦头现在还关在派出所这汤下好炉子秦这面。先狠敲老秦头,把老秦头的屎吓出来再把炉子秦找来,口头保证不行,不识字也要她写出书面的不再瞎说的保证书。
到了派出所,兜头又是一盆水,老秦头已放回去,还要调查来福的事,周志达先是呆,后是怒,再后来,骑上自行车一脚就蹬到了刘大馍的家。
刘大馍开了门,周志达还没坐下,李心洁茶还没泡来,他就问:“又遇上了,叫个什么,宝贝哪?”
“没得。这你放心,我眼睛睁得大之了,只要看见我不会放过的。”接着周志达把所里发生的事,加上他的想像力说了一遍,又觉得叙述的不够清楚,在刘大馍思索时,补充道:“明摆着有人就是惟恐天下不乱,好乘乱捞到救命的稻草。来福的事我是按您的指示办的,要复查此事,不是冲您来吗?”
“这个叫个什么,借尸还魂。”
“对、对,究竟是领导看问题入木三分,一针见血。”
“你说得也对,叫个什么,冲我来,好,那我就冲他去。叫个什么,你先回所,我一会儿就到。”
李心洁端着泡好的茶过来,埋怨道:“这就走了?老刘,你也是的,小周老远过来的,你也不留他多坐会儿。”
“叫个什么,小周啊,嫂子一番心意怎么弄啊?”
局长的夫人成了嫂子,周志达受宠若惊,忙说:“那这茶我是一定要喝的。”端过来就是一大口,是水太烫,还是喝得太猛,喝得连继咳了起来。
李心洁过来拍着周志达的背说:“你看,你看,烫着了吧,快坐下歇会儿。”
刘大馍说:“哪有这么娇气?叫个什么,趁热打铁,只争朝夕。”
周志达听了这话,刚沾上椅子的屁股又抬了起来,说:“嫂子,我没事的。”
周志达走后,刘大馍戴上帽子就要出门,李心洁叨唠开了:“我不晓得你们这么急急地要干什么,我晓得心急吃不得热汤。老刘啊,这年头好人坏人谁看得清啊,那陈指导员好好的,你却把他调走了。做事不能太绝,得给自己留点后路。”
“我把他调到家乡的劳改农场,叫个什么,工作不孬,又可以照应家,这叫做事绝啊?叫个什么,你不要韶了,难不成我还没你晓得虾子从哪头放屁?”
兵兵回家后,一边吃着晚饭,一边绘声绘色地把自己的伟绩向军生叙述:“我当时站在三轮车上,就像列宁演讲一样:死亡,不属于工人阶级!”
军生当晚是被妈妈打电话叫回来的。赛素花和炉子秦闹的时候兵兵妈还看见兵兵的,后来吃晚饭的时候,兵兵妈院内院外的喊,就是不见兵兵,担心出事,就打了个电话给军生。
军生一直耐着性子听完了前前后后,沉下脸说:“兵兵,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家里还指望你照顾妈妈了,你倒好,晚饭不吃,招呼不打,就跑去当‘十月革命’的英雄了。害得妈找不到你,急得晚饭也没吃,就睡了。”
兵兵起身进了妈妈的房间,看了会儿,回到堂屋,说:“我气愤,明明是周公安员干的事却栽在来福的身上。哥,你还记得上次我泼你一身墨水的事。”
“你还说啊?捅了大篓子了,还高兴。我跟你说过大人的事不要管。是不是现在长大了,哥的话不听了?”
“我没说不听。”
“那我今儿再说一遍,大人的事,以后不许你管!听到没有?”
“耳朵听到了,心没有听到。”
“噢,不服,是不是啊?”
“当然不服,明明人家做了件大好事,你却说人家捅了大篓子。”
“问题就在这,你没能力透过事物的表像看到事物的本质。世事是很复杂的,连哥干了这些日子的革命,有的事还看不透了。按你说的,我分析,来福的事是刘大馍一手抛制的,这刘大馍是什么人,他是在这个区放个屁都有回音的人,他做的事,能容得旁人指手划脚吗?”
“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因为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所以我们如果有缺点,就不怕别人批评指出。他是革命的干部,是为人民服务的,为什么做错了事,别人不能说?
“正因为有的人有错不愿改,毛主席才这么教导我们的,否则毛主席就不这么教导我们了。再说革命的形势发生了变化,去年你带人冲进派出所抢人,可以说是红卫兵造反,现在你这么做,往轻处说是打砸抢,往重处说就是现行反革命。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在捣刘大馍的蛋,刘大馍会放过你吗?说不定这会儿刘大馍正在研究抓捕你们这群小现行反革命集团的方案了。我不能再坐在这了,我得赶紧采取措施,否则让刘大馍先动了手,一切就被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