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周志达跟着赛素花就来了。
周志达看了看花台,弯下腰朝那洞里张了张,接着又去看那根毛竹竿子。
兵兵说:“就是从竹竿子爬下来的。”
兵兵妈说:“小娃子嘴就是快,人家干公安的不会分析,要你说。快上学去。”
周志达说:“兵兵,你今天不能上学去,一会儿跟我到派出所去。”
兵兵一家诧异地问为什么,赛素花暗中得意,周志达傲慢地说:“叫你去自有叫你去的道理。”
“也不是我偷的我才不去呢。”兵兵说完把书包往肩上一甩就要走。
周志达一把抓住说:“想跑?跑到哪儿去?你今儿是好去歹去都要去的。”
兵兵妈有点气,说:“这莫名其妙,说要抓谁就抓谁呀?当真老乔不在了乔家的人就可以随便欺负了?”
听到院子的嘈杂声燕子出来了,她不问清红皂白上前从周志达手里救出兵兵,态度坚决地说:“凭什么抓兵兵?我不让。”
周志达表情一时十分复杂,但他很快地回到大众广庭前应保持的威严,他看了眼赛素花。
赛素花把脸沉下来喝道:“燕子,你有什么胆子敢跟公安员对着干,给我滚回房间去。”
赛素花摆出一个大茶壶的姿势,燕子顺着茶壶嘴的方向回到房门口。
周志达态度缓和地说:“兵兵妈,你不要火吗。你就不是省里干部的家属,我也不会欺负你家的,你问问兵兵上次到派出所有没有欺负他?”
兵兵妈不知道有上次到派出所的事愣住了。
兵兵听到说上次到派出所的事心里有点儿发虚,他极不愿让妈妈知道这些事,忙掩饰说:“上次就是了解张一二家事找我的。妈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转身对周志达说:“那我先去了,你快点来。”说完把书包往堂屋一丢拔腿向派出所奔去。
兵兵妈仍不放心追上已到院门口的周志达问:“到底为什么事一定要兵兵去派出所?”
其实周志达也不想揽这事,张一二被杀的案子到现在还没一点头绪,上上下下都忙得焦头烂额。只是赛素花找上门来说何家肯定藏着东西,另外要他借此机会整整兵兵,出出长期以来受的气。他不能不办。说:“这点大的孩子能有什么事,你放心好了,只是为了详细地了解何家的情况。”
那时候人们的好多干劲都是靠标语鼓出来的,派出所里墙上刷着“攻难克坚,不破获11&;#8226;2大案决不收兵”的大幅标语虽然已经剥落,但会战的气氛还在。
刘大馍从分局刑警小队和各派出所抽调了一些精兵强将集中在这里,把与张一二的有关系的人像过滤一样,一个个地请到派出所来,审查了个遍。张乙甲首当其冲,他已被审查了几天,可对张一二的情况还是一问三不知。这难怪,他兄弟俩成家后一直就很少来往。刘大馍不这么看,认为越是不肯说越是有隐情,所以人不能放,也不能放在那不管,只好每日里安排一个民警无当有地挤情况。
这会儿在乒乓球室里靳副所长正挤着呢。
张乙甲和张一二虽是兄弟,性格却相反,又比张一二有心计得多。张一二的死确实与他无关,所以几天关下来了,他的态度自始到现在还是不急不慢,一句怨言没有,更别说发火了。他吃过罐罐饭的,熟悉公安的一套,晓得急是没用的。
他先是蹲着的,后来干脆跪在地上了,说:“我的小哥嗳,这些话我已经说过几遍了,你要问,那我就再说一遍。”
“不要讲废话,我只要你回答最后一次见到你弟弟是什么时间?”靳副所长二郎腿不仅跷着,还不停地掂着。
“我再说一遍就是了,大概是上上个月,还没过国庆时,他来找我借过钱,我哪有钱借给他。我回了他,他就走了……”
张乙甲正说着,兵兵进来,老练地拖了张条凳依在乒乓球桌坐了下来,手托着腮帮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我已经提醒多少次了?说事一定要具体,什么时间?”靳副所长有点不耐烦。
“事情已经过去好长时间这叫我怎么能说准是哪一天?你们不要搞错了,张一二绝不是我杀的,我可是个好人嗳。”
靳副所长猛然发现有个小孩坐在旁边,问:“喂,你是干什么的?”
兵兵答:“不干什么,是你们公安员喊我来的。”
靳副所长猛地把桌子一拍说:“给我靠墙站着去,我看你就不是个好东西,老滋老味地,这是你看西洋景的地方啊?”
兵兵这趟到派出所的心境与上一趟完全不一样的,上次确实偷了东西,这次是协助破案被请来的。遭此训斥,岂能买帐,加上他把对周公安员的认识扩大了,认为公安员都是表面像个人,暗地里都是鬼。顿时火冒三丈,也使劲拍了下桌子,嚷道:“我既没偷又没抢,你凭什么这样凶?我爸爸虽然是走资派,但我根正苗红,我哥现在还是省革委会的常委了,官当的比你大得多。”
靳副所长嬉笑道:“哟嗬,小子还蛮有脾气的吗?”猛地站起身把脸一沉,吼道:“给我站到那边去。”
这倒把兵兵吓了一跳,但仍没动。
在张乙甲的面前连一个小孩子也吃不住,靳副所长觉得太没面子了。他走近兵兵,抓起腑领就拖。兵兵把住乒乓球桌子,靳副所长一使劲乒乓球桌都拖歪了也没拖动兵兵。
“哟嗬,小子还蛮有能耐的吗?你看那是什么?”
靳副所长趁兵兵走神的时候,猛地一使劲想把兵兵拖开,没想到兵兵并没有松劲,仍把抓着乒乓球桌,只听“吱”地一声响,兵兵那件何老太婆帮做的解放装从门襟处被扯开了。那时人们很穷,对衣服的爱惜有时胜过生命。靳副所长知道闯祸了,心里有点愧疚和后悔,嘴上却说:“你这是件什么衣服,这么不经拽。”
兵兵看着被撕开的衣服一会儿眼泪涌了出来,打小他都是穿哥哥、姐姐的旧衣服,这是他记忆中第一件新衣服,也是他最喜欢的解放装。今天却被撕成这样,他怎能不心痛?很快他由心痛转为愤怒,爆发出一种不顾一切的胆量和力量,他猛地一把抓住靳副所长的衣服,哭嚷着:“你赔我衣服,你赔我衣服……”
刚才靳副所长看见兵兵坐在旁边观看的神态,他骨子里就有点喜欢这小孩子。平时从不动手的他至所以这么做,还有一层意思就是逗着玩,闹到这地步也是他极不情愿的,他好言劝道:“你先把手松开,你先把手松开……”
张乙甲这时也从地上爬起来过来劝兵兵松手,可是任凭怎么劝兵兵就是不松手。靳副所长是可以使劲扳开兵兵的手的,但他不愿这么做,他已认识到这小孩子脾气很倔,如果再动手势必闹大。
兵兵的哭嚷声引来不少人。
陈指挥导员看着靳副所长的衣服被扯着,认为太不成体统,冒犯了无产阶级专政机关的尊严,喝斥道:“这是哪家的小孩子,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在无产阶级专政机关撒野,给我关起来。”
陈指导员的命令一出,靳副所长想拦也来不及了,几个公安员不问清红皂白把兵兵关进一间小黑房间里。
中午,兵兵妈去医院送饭,何老太婆听说兵兵为她家的事被关进派出所,坚持要到派出所去为兵兵说情,兵兵妈劝不住,搀扶着何老太婆来到派出所。
周志达正在接刘大馍打来的电话:“刘主任,刘局长,早上他家院里发生了盗窃案,我只是把他请到派出所想详细了解一下情况,可是到了派出所还没轮到我问话,他就被陈指导员关进了派出所。”
“叫个什么,这简直是刨不到冬瓜刨瓠子。杀人案我听不到一点能让我兴奋的消息,给我添麻烦的事倒是一桩接着一桩。你跟陈指导员说马上给我放人。”
周志达刚放下电话就听到门口值班民警喊:“周志达,有人找。”
兵兵妈见到周志达就哭诉起来,“不是说没事的吗,为什么关到现在不让回家。我儿子究竟干了什么坏事,你不应当瞒着我……”
何老太婆说:“周公安员是个好人,能告诉的,他一定会告诉的。兵兵妈你不要哭,你这一哭我就没得主张了。兵兵妈,你先出去一会儿,我同周公安员说几句话,听话,去吧。”
兵兵妈抹着眼泪走出派出所的值班室。何老太婆赶紧说:“周公安员你是个好人。兵兵是为我家的事抓来的,我不能不管。说老实话,小偷就是冲着我一点存货来的,这次我把他都交了,你行行好早点把兵兵放了。”
“我说奇怪了,洞里没东西,小偷偷个啥?你就不这么说我也在想办法放兵兵回去了,他在派出所里撕扯靳副所长的衣服,陈指导员把他关起来的。”
“哟,这可不得了。这孩子就是蛮撞、不懂事。究竟是个小孩子,哪里知道厉害。你帮帮说说好话,放了这孩子吧。”
“我老早就叫你把东西全部交出来,你就是不肯,东藏一点,西藏一点的,这回惹出案子了吧。你这回不把东西全交了,明儿说不定还要引出人命来呢。我看这样,你腿脚不好,我这儿工作又忙,你把东西就尽快交给邻居赛干事那儿。我这儿去跟领导说,尽快把兵兵放了。”
“那谢谢你,老天保佑你……”
何老太婆和兵兵妈俩在回医院的路上遇到正要去派出所的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