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推向罪恶泥潭的当然有他本不安分的欲根,而更有力的是今天上午所里宣布小靳提拔副所长的任命。这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认为这本应该是他的,却因为没有后台而失去。这样的事实再次证明,苦干是没有用的,他要改弦易辙,但下一步究竟怎么干,才能在仕途上早遂心愿?他还没想好,所以他一整天都是恍恍惚惚的,好不容易熬到天黑,他就一头钻进赛素花的家里。
十八、养容
艺人闲来无事总是要打理吃饭的家伙的。赛素花打了个鸡蛋在碗里,用筷子把蛋清滗到另一个碗里,她看了一会儿碗里的蛋黄,张开锅贴皮似的两片嘴唇一仰脖子把蛋黄吞了进去,接着紧闭五官,大概是体验生蛋黄滑进胃里的滋味。
自从那次昏倒后,她微调了过去重外轻内的路线。听说生吃鸡蛋补身子,她经常这样,但蛋清仍舍不得吃。
一会儿她恢复了常态,走到燕子房门口轻轻地喊了声燕子,见没动静,推开门见没人,嘟哝道:“鬼丫头,又死到哪里去了。”接着大声连喊了几声:“燕子”。
燕子从西面的侧门布帘子里钻了出来,她两手盘着长长的秀发,光着上身站在侧门口问道:“妈,什么事啊?”
赛素花忙嚷道:“你要死了,光着身子就跑出来了。你快点啊,我等你了。”
燕子一面折回身,一面埋怨说:“也没得事,喊得像天塌下来似的。”
这2号院有个没成文的规章制度:洗澡、洗头怕湿了房间地板,都晴天在厨房院子雨天在厨房里洗。院子侧门原来是有门的,门窝子烂了,门板又被何老太婆悄悄地砌进了花台,这门就只剩框了。各家就谁洗谁挂门帘子。
今儿个燕子就在厨房院子里洗头洗澡。她急急地洗完后,又把换下的衣服简单地搓好晾到大院子的竹竿上后来到妈妈跟前。
赛素花这时躺在床上,两眼闭着说:“你怎么这么傻,已经是大姑娘家了,也不知道爱护身子。女人最值钱的就是身子,怎能随便让人看。你想想那些男人,妈为什么能像唤狗似的使唤他们?你傻不要紧,可不能傻到这程度呀。”
燕子不答话,把碗里的蛋清用手帕醮着往赛素花脸上抹,这会儿正好抹到嘴边,赛素花不得不抿住嘴。燕子抹完了颈子,碗里还剩点,问还抹哪儿?
赛素花讲:“平日里正好,今儿肯定是你抹快了。那就抹在脚上。”
燕子就往妈妈的脚底抹,赛素花把脚抖了下说:“也不动脑子想想,抹在脚底有什么用,谁能看到妈的脚底。抹脚脖子。”
燕子抹完脚脖子放下碗正欲离去,赛素花厉声说道:“我就晓得你急得有事,告诉你今晚哪儿也不许去!”
燕子说:“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赛素花换了柔和的声调说:“燕子,你过来。”
燕子只好慢慢地又回到赛素花的跟前。赛素花抓住燕子的手说:“燕子你跟妈贴不贴心?”
燕子说:“妈又怎么了?”
“咱家虽然还有小米子,可妈从没指望过他,妈的心都在你的身上,妈没别的心事,就是想你将来的日子比妈过得好。你告诉妈,今晚你要去哪?”
“不上那儿,就在门口。”
“是不是找来福去?上次妈已跟你说过了,不许和来福好,你怎么不听?这来福一家什么东西?爸是地质工人,妈是居委会主任,来福又是个小工人,个头还没有十三个拳头高。要相没相,要钱没钱,你要嫁给他准倒八辈子霉。”
“妈,我也没说要嫁给他。”
“就是吗,我看这一带的姑娘就数你漂亮,咱们一定要找个有钱有势的。我看周公安员不错。”
“周公安员还没结过婚?”
“结过婚又怎样,不能离吗。妈不就离过婚吗?”
“妈,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你今晚是怎么啦?非得出去。你不说清楚就不能出去。”
“妈——”燕子想说谎但编不出来。
“是不是你爸找你?”
燕子正愁没词,就顺着妈的话说:“爸上次说要帮我买衣服料子的。”
“那你快去快回,记住要生活费。”
燕子终于可以离开了。
来福兴头头地买了两张《白毛女》电影票,准备逐步把与燕子的关系明朗。他借老槐树树干挡住上井台街坊的视线,耐心地等待着。
燕子迈着八字步走来说:“出去时间长了,我妈肯定要骂的,这怎么办啊?”
来福说:“你妈知道我请你看电影?”
“我妈要知道就更出不来了。”
来福心生不快,说:“赛素花也不是你亲妈,你还这么怕她?”
燕子对不是亲妈的说法并不新鲜说:“不管是不是亲妈,但她好吃的都给我吃,我不能不听她的话。”
电影时间快到了,来福催燕子早做决定,看就走,不看要赶快去卖票。
燕子舍不得,她也能急中生智,拿过电影票回到院子里,要请兵兵看电影。兵兵妈、兵兵都很高兴。燕子拉着兵兵来到赛素花床前说:“爸给我两张电影票,我约了兵兵去看。”
赛素花仍闭目躺在床上让蛋清滋润着她那能让人看到的皮肤,燕子说完拽着兵兵就要出房门,她突然跷起身子喝道:“给我站住,把票给我。”
燕子只好回身把票递过去。
赛素花看了会儿票问:“你爸那坯子还晓得请你看电影?”
燕子被赛素花看得低下了头,壮着胆子说:“你要不信你去问吗?”
赛素花不愿见到张乙甲,这事不信也没别的法子,半信半疑地说:“那你看完就回来。”
燕子接过电影票和兵兵兴高彩烈地向电影院奔去,全然不顾还在老槐树下等她的来福。
来福见燕子领着兵兵出了院门就往电影院跑,哭笑不得,慌忙追去。
电影院离这不远,拐出了巷子上了大街就是。三人到了电影院门口,燕子拽着兵兵就要进去,来福急了,拦住说:“就两张票,三人怎么进去啊?”
燕子说:“那你就不看呗。”
来福就对兵兵说:“我给你吃瓜子,你不看行吗?”
兵兵用乞求的目光看着燕子,燕子说:“你就不能再买一张票啊?”
来福哭笑不得,只好说:“那你俩先进去。”
来福刚要转身,燕子已从在人群中穿梭卖瓜子的小扁上抓起一包瓜子说:“来福哥掏钱。”
来福只好又回身付钱。
燕子和兵兵找到座位时,白毛女已经逃出黄家大院。来福找来,叫兵兵去坐他的座位,兵兵不乐意,燕子就和兵兵挤着坐,来福今晚所做的一切到这才算得到一点安慰。可是没等到他的心静下来,燕子又站了起来,说是卖瓜子的骗人,一小包瓜子里面裹着两张厚纸,才吃了几颗瓜子就没了,定要去戳穿卖瓜子的把戏。来福劝不住,只好跟着燕子离开座位。
在通道上,来福见周围没人,心想这也许是今晚的唯一的机会了,就拦住燕子,想说话却一时说不出。
燕子问:“你要干嘛?”
来福说:“白毛女心里想的是大春,你心里想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