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二越怕闯祸越闯祸,他在瓷瓶还在滚的时候就已忙着扶了,这会儿已扶到最后一个,听到陈指导员的问话,他急忙站起转过身来口还没开,他的身后又“咣啷”一声响。那最后一个扶正的瓷瓶又倒了,且碎了。
“你这是故意破坏,给我把他捆起来!”陈指导员咆哮起来。
听到喊叫声,又赶来几个民警。周志达很快就拿来了绳子。张一二晓得这时候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他被捆个结实后讨好地说:“应当把两手放在前面捆,这样我要是小便就省得喊人了。”
刘大馍踱着方步叼着根前门牌香烟两手抄在裤口袋里走了过去,轻轻地踢了踢坐在地上的张一二说:“叫个什么……”
张一二不晓得领导的口头禅,忙答:“叫张一二。”
大凡当领导的,对拿他癖好搞笑的都十分反感,刘大馍更不例外。他顿时火冒三丈,狠踢了一脚后,吼道:“谁叫你说话的。叫个什么,你想想,派出所是干什么吃的,能让你这样嚣张吗?”
这时候你就是拿手扣,也甭想从张一二的嘴里扣出一个字了。
一早,老女人就把派出所的大门拍得山响。
值班民警问:“死人了?这法子敲。”
“我家老头子不见了,昨天上午讲来派出所的,我中午送饭来,他又不在。昨晚一夜又没回家。他要是死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啊……”老女人说着就有了哭腔。
“你跟我来,看看这人是不是你家老头子。”值班民警把老女人引到院子里。
老女人看见张一二被捆着就发了疯,扑过去解绳子,还一面哭骂道:“你们这些天打五雷轰的、炮子子、讨债鬼……”
张一二甩起一脚把老女人踢了个跟头,说:“这地方也是你骂的?”
老女人顿时哑了,爬起来站在那忍不住地抽泣。
陈指导员推开周志达的宿舍门,就有一股怪味钻进他的鼻子,他用手在鼻前扇了几下说:“你这熊孩子昨晚就迟睡了一会,现在还懒床上?你赶快起床把张一二放了,以后四类分子不老实不要动不动就弄到派出所来,能在居委会解决尽量在居委会解决,一点小事弄得呜呜啦啦的,也不考虑别人怎么看你?”
昨晚一直在所里忙到快一点多钟才躺下的周志达,上床后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赛素花,迷迷惑惑没睡上多少时间,这会儿就被陈指导员喊醒,他伸着懒腰正要说什么……
陈指导员又说:“你看你个熊样。我看你这几天是想老婆了,有点心不在马了。”陈指导员文化不高却很少念错别字,但这个字总念错。
“还在驴了,我再告诉你一遍,那个字不念马,念焉。”
“你小子跟我斗文化?我虽然小学文化,但管你定定的。你小子起不起来?”
“谁敢跟你斗啊,我这不是起来了吗。”周志达起来去拿洗漱用具。
陈指导员走近低声说:“我告诉你,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你小子要是为点小事耽误前程,可怨不了谁。”陈指导员说完离去。
周志达愣了一会儿,突然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兴奋地跳起来向空中砸了一拳。他太清楚前程的意思了。提拔干部的事所里已经传开,都说他有希望。在部队时他也遇到过这档儿事,他激动得就差给那个私塾老先生磕头了,结果是一场空。这事对他刺激太大,他好长时间才平静下来。所以这次传说他没当真。刚才陈指导员的话他不得不当真了。回味着陈指导员的话,他兴奋的脸又突然紧张起来。一点小事是指和赛素花通奸的事,还是指张一二的事?不像通奸的事,要是,还会提拔?他再次兴奋起来。转而庆幸起自己瞒天过海的功夫来。
周志达到了院子里,老女人仍在抽泣,周志达说:“哭什么,一大早就在这嚎,晦气不晦气?”
张一二答:“报告周公安员,是我刚才踢的。”
“你为什么要踢她?”
“报告周公安员,她要解绳子。这绳子就是无产阶级专政,她哪有资格解。”
周志达笑了下说:“今儿张嘴就是人话,看来捆一夜还是有效果的。算你认识有提高。以后还调皮了?”
准确地讲张一二从四类分子学习会上到现在都有没有调皮,他就这愣头青味。他想解释,膀子被捆的阵疼逼着他说出:“报告周公安员,不敢解释。”
“解释什么?”
“报告周公安员,是我糊涂说错了。以后不敢调皮了。”
“这还差不多。去,把你男人解开,赶快走吧。”
老女人解绳子时,张一二发出阵阵疼痛声。
周志达看了看张一二的膀子说:“一会儿就好了,别在这大惊小怪的。”
张一二不敢再叫唤。老女人扶着他要往外走,张一二却不肯走,周志达问还有什么事,张一二就把三轮车被陈指导员没收的过程说了遍,最后恳求地说:“没有车子,要饿死的。求你帮我说说好话,把车还给我吧。”
“瓷瓶被你弄碎了还没找你赔呢,你先回去,三轮车的事我跟陈指导员说说看。”
张一二想想现在只能这样,千谢万谢后才离开派出所。
十三、死人
这天是星期天,按例乔永清昨晚应该放假回来,可是兵兵妈守了一晚也没见人。起早她就觉得地在转,天在旋,连空气都是灰蒙蒙的,她也没多想。上菜场买了一斤肉,又跑了几个菜场才买到两斤韭菜,准备包乔永清最喜欢吃的大馄饨,可是等到天黑,还是没见人。
军生今天也回来了。他现在可是个风云人物了,混上了省革委会的常委。他从日理万机中抽空赶回来,想问问爸爸是什么原因还没恢复工作。他现在的庙比父亲的庙大多了,所以尽管还不明确他属于那个级别的干部但他认为:从上往下交办个事要比由下往上报办个事容易得多。他想帮忙让父亲早点解放。可是等到现在还没见到人,他坐不住了,先吃了起来。
妈妈说:“你姐姐亮亮已好长时间不给家里来信了,你多盏得空写封信问问。你爸爸和你姐不在家,你又是老大,别一天到晚就是革命,家里的事也要帮着做点。”
军生正要走,来了一拨人,其中有刘大馍、庄墩。个个脸都是挂着的。兵兵妈认识,都是区、街道的头面人物,顿时一种不祥袭上心头,她一面招呼倒水、请坐,一面猜想会发生什么事。庄墩还是那样子,堂屋看过后又进房间看了看,像是在找他丢的东西。
刘大馍在堂屋坐下后问:“叫个什么,这是不是老大?”
兵兵妈忙说:“是的。现在大了,当上省里的干部了,也不知道请教人了。”
刘大馍慌忙站起身向军生伸出手,说:“区革委会副主任刘大馍。”
军生握住手说:“省革委会常委乔军生。”
“叫个什么,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那是哪年你爸爸转到地方来的时候,你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现在就当上了干部,而且比我还大得多。”
“一样一样,都是为人民服务吗。”军生有点故做大干部的派头。
庄墩听到这些话后赶过来也向军生伸出手,军生装没看见,问刘大馍现在区里的革命形势怎么样了,兵兵妈看见忙递上一杯水解了庄墩的尴尬。
刘大馍习惯问人不习惯被人问,再者他身上解放战争留下的弹片时常提醒着他比别人的功劳大,至所以今天还是区级干部就是吃了不会写的亏。在一个没啥资格,官却比他大得多的毛孩子面前他的气当然顺不起来。但他毕竟是官场的老手,尽管心里很不悦但脸上却不露丁点儿痕迹。他溜溜地用首先、其次、再其次把区里的革命形势说了遍。这对他来说太熟了,大小报告会他不知做了多少回。按套路背是不能打岔的,一旦被岔就容易忘词,所以同来的一干部在向他示意打住时,他怎好停住?终于听到刘大馍要结束的语气:“叫个什么,革命尚未成功,尔等尚须努力啊,我们要沿着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奋勇前进,誓死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真不愧是老革命,区里的革命形势时时都装在心里。从你的身上我看到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将帅风采。有你这样的人在区里掌舵,革命一定能从胜利走向胜利。”
刘大馍一直认为自己的才干远不止现在的官衔,军生的这席话算是说到了刘大馍的心坎上了,顿时冰释了对年青人的不悦,立刻又产生结识这年青人今后仕途上多个靠山的想法。他咯咯咯地笑了会儿说:“叫个什么,你这是在鞭策我啊。叫个什么,你在上面看得远、晓得的精神肯定比我们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