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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追风男儿搏凶兽 亡命太子刺父君(1 / 2)

元宏听闻豹嘶,眉头也是一紧,左手抄了砚台便向门口掷去,口中大喝一声“大眼!”

随即又对庆云吩咐,

“举火!”

庆云会意,随手拉了几张纸便奔香炉去了。

只是这香头火小,用来点燃浆制纸张还是颇为费事。

耳中豹嘶声却越来越清晰,庆云按捺不住双手抖动,几次险些将熏香也熄了。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自屋外直掠而来,眼见他自四头斑驳兽影背后显身,却后发先至,抢入门中。

那人身法迅如鬼魅,披散的头发,划作狼毫横锋,拖出一道一字形残影。

来人闪进屋中,足下不停,腾,腾两脚将碎砚踢出门外。

浓黑的墨汁洒了一地,一股龙涎甘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四头雪豹双目赤红,似是被饥饿引发出生物最原始的贪婪。

但是它们比人类更加敬畏自然的法则,龙涎香内所蕴含的来自海洋霸主的危险气息,令它们一时逡巡不敢逾越。

那个比豹子还快的大汉将门板哐的一声掩上,正要上栓。

元宏冷厉的声音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不要关门!”

大汉再要将门打开,却已经晚了。

雪豹的神经极是敏锐,它们本已锁定的猎物忽然从视线中消失,马上就注意到了四周通风的窗扉。

野兽的头脑简单,因而决绝,四头雪豹丝毫没有片刻犹豫,便分作两队,自侧窗包夹。

那大汉堪堪出掌击落一侧窗栓,一颗豹首已然顶了进来,窗棂碎裂,窗纸飘散。

大汉一声大喝,一拳击在那雪豹额头。

只听一声低哑的哀嚎,那豹子被震得脖子向后一缩,前爪扒了个空,半截身子便沉了下去。

但是另一只雪豹已然踏着同伴肩头窜了上来。

大汉抄起半截窗棂,用犬齿狰狞的断口向前猛刺过去,直插入雪豹右眼。

那豹子呼噜一声怪叫倒翻出去。

就在那汉子和两只雪豹缠斗的时候,另外一侧的窗牖也已经被撞碎。

庆云手中的纸此时刚刚燃起些火苗,分不得神。

眼见事态紧急,便对元宏喊道,

“桌下有剑!”

元宏伸手一探,摸到剑柄,手腕一抖,直接拔剑出鞘。

寒芒闪起,元宏发出了一声惆怅的叹息声,一道剑影流光,如鸿渐于逵,飘然若仙,绞向两头探入的兽首。

“风山渐。上九,鸿渐于逵,其羽可用为仪。”

这是巽岚五起中最优雅大气的一式。

庆云前两日刚刚看过盖坤的注释,怎会不识?

此时他见魏王居然使出本门剑招,精纯如斯,一时竟然怔住,手中的姿势凝住不动,火苗恰借此势燃了起来。

庆云一惊,忙将手中火团抖了出去,等他回过神来,才想起本欲纵火,忙抱起案上的纸张一张张地投入红焰。

元宏一剑逼退两只悍兽,刺中了一只雪豹的前爪,却并未冒险追击。

见庆云已经将纸引燃,回手斩下一截窗帷投向火团。

另一边的大汉没有兵器,左臂已经被豹爪划伤,虽然伤口不深,但鲜血汩汩涌出,显得倒是有些狼狈。

但与他对峙的那两只豹子情形就更惨了,一只瞎眼,一只肩头满是木刺,鼻中淌血口舌流涎,荷荷而呼,不敢随意扑击。

大汉得了片刻喘息,便依仗身法,抽空踢翻了两列书架。

火势渐起,魏王和那汉子便退入火圈之中。

雪豹在屋外低吼了几声,见了火光,也颇为畏惧,只是绕着屋子踱步,期望能寻得破绽,一时不敢闯入。

忽然,门外又响起了几个孩子的声音,

“丑奴,快放诱饵,将那些畜生引过来,莫让他伤人。

明达,下套索。

大提,来帮我拉绳子。”

此处不是野外,时间又极为紧迫,无法展开自动收紧的捕兽陷阱,

所以小破落汗拔陵迅速引导几个孩子布置需要主动激发的捕兽套索。

这种套索类似罗雀的捕框,要在猛兽入彀的一瞬拉绳收套,对反应有极高的要求。

这几个孩子既不愿意见雪豹伤人,也不想那几只豹子因此丧命,冒险尝试生擒猛兽,也真不知该算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无知者无畏了。

元宏隔着碎裂的窗孔看清了情况,叹了一声,

“竖眼还没有赶到,想来也遇到了些麻烦。

你速去保护那几个孩子,莫让他们被豹子伤了。

这里引了火,一时半刻,还算安全。”

那汉子正领命要去,忽然听见隐隐的金属撞击声传来,急道,

“有刺客,竖眼定然已经和他们动上手了。”

元宏的面色十分平静,既不惊慌,也没有显得意外,只是双目神光中略略带了几分伤感,

“嗯,放警讯!

速去照顾那几个孩子,畜生若撒起野来,还真是麻烦。

他们虽通兽性,终究力弱。

这里,这里孤还有一个帮手,你放心去吧。”

那汉子对魏王的命令不敢有异议,翻身跃出窗孔,自怀中处一个陶埙,呜咽的声音长长短短地响了几声,刺破虚空,远远散了开去。

元宏一甩袍裾,将剑抛向了庆云,

“你长得真像你爹。”

“你,你…”庆云接了剑,自知已经被看破了身份,不知该作何回答。

元宏转过身,并没有望向庆云,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双腮上两道湿痕映着摇曳红焰,格外显眼。

“你应该没有见过父亲吧?

但是你对他的感情却如此真挚,否则怎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也有孩子,他在我身边长大,一十五年。

可是,

哎!你应该知道是谁把你送到我身边来的吧?”

庆云望着火光中的魏王,他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凌厉威严,也不似想象中那样颐指万人。

火光中的那道背影,孤单,悲凉,和泯泯众人并没什么分别。

此时剑在手中,他若想遂先父遗愿,全华夏抗虏大节,只需唾掌而决。

当年先祖庆轲图穷匕现的时候会不会也是如此呢?

庆云一声苦笑,他知道如果他在此时出手,即便成功,即便全身而退,他都不会由任何快意和成就感,

“你今天很伤心。

我也不喜欢成为被利用的工具。

有些事情我还没得到答案。

等我心中有了答案,也许还会来找你。”

元宏忽然将头转了回来,仔细打量着庆云,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很好!

如果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可以帮助你找到答案,可以随时来找我。

等你想好了,也可以直接来寻我。

我和你之间的恩怨是私事,我不会借助旁的力量来解决。

你手里有一块小龙王的令牌吧?

你想见我时,便可以拿这块牌子去找安丰王,他自会助你。”

庆云的双目忽然一紧,魏王怎么知道我手中有这块令牌,难道大哥…

元宏看到庆云脸色的变化,又补充道,

“你以为是你大哥将你的底细密报给我的?

你太小看你大哥,也太小看我这个皇帝了。

你们结拜的事情,在徐州人尽皆知,当你用他的令牌去调动驿马的时候,便已经有人报给我了。

你们几个小家伙在梁国闯下那么大的祸事,还把驿马丢在那里,怎能瞒得住人?

你在吕家当着五百官兵,接下吕文祖的垂死一击,难道我会不知?

高道悦死了,审理你们的案件被一拖再拖,太子想要利用你这张牌,其心昭然。

只是我不愿意揣度他用意。

你随着圣小儿车仗一离开安丰王府,延明便已经报予我知晓,他虽然安排了人接应,但还是担心太子会另使手段。

哎,方才延明的人报知没等到你,我心里还存着万一的希望,希望我今天不会见到你。

因为你一旦出现在朕的眼前,

朕失去的,就是一位太子。”

元宏在庆云面前一直没有摆出皇帝做派,只有在最后提到太子的时候,才自称一声朕,语音无奈而悲凉。

呜咽的风拂开门扉,杀声渐近。

远处无数的黑衣凶徒和侍卫捉对厮杀,冲在最前的三道黑影,裹着一个虬髯大汉,逼得他不住后退。

大汉的衣衫上满是血渍,好在他生的粗壮,也未伤及要害,猱进鸷击之间看上去并无大碍。

“大眼贼,你再不出手,就等着喝哥哥的祭酒吧!”

一道灰影倏然飘来,

“竖眼匹夫!你慌什么?

刚才几只猫儿险些让你先饮了老弟的祭酒,你又在哪里?”

想必几只雪豹已经处理妥当,方才一同斗豹的汉子与那虬髯大汉汇在一处,死死守住回廊。

风吹着东窗半截的窗帷猎猎作响。

庆云忽然感觉背后一股大力推来,他回头愕然望向元宏,一支冷箭此时堪堪自他面前飞过。

庆云鼻端不禁一痒,仿佛是吸入了羽翎落下的纤毫。

“阿嚏”一声,就是差了吸进这一口气,庆云脚下一软,就坐倒在了地上。

这时他的视野仰见窗外天穹,就看见一道寒光自檐上倒翻而下,直取元宏。

那人选择自视野的盲区出手,就是想突发一剑毕其全功。

然而元宏自庆云的眸中瞥见了那一抹剑光,先了半分做出反应,举手向桌案一角猛地拍下,整块的红木面板呯的一声昂首弹起。

长剑要是劈中这样一块厚重红木,能否一击劈断还真是问题。

最差的结果就是兵器绷断或是被夹住,那便等于是完全失去了进攻能力。

刺客为了避免弃剑的尴尬,一脚将木板踢开,身形便因此一阻,落了下来。

庆云此时手中剑光一扬,拔地而起,姿势舒展,翩若飞仙,直射来人。

“好剑!”元宏脱口赞道。

这一式“鸿渐于逵”正是他方才用来逼退雪豹的那一剑。

魏王自幼尽得名师指点,剑式法度严谨,规矩自然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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