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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隐伏的骚动一瞬激烈,被从天而降白玉碗中的鲜血所溅射到的兵卒瞬间被淹没在黄沙下突然爬出的虫堆中。
恐怖的景象只在队伍中引起一瞬的停顿,而后其余的兵卒继续缓慢走过那些惨叫着的士卒身边。
“咯咯!”活动骨头的声音响起,业火又从黑袍下伸出枯枝般的两只手,握在一起伸了个懒腰,颇无聊的向后掰了掰脖子。
白魄麻木无神的眼突然扭转到马车前头的角落处,直直锁定黑袍在地的人,十多日来第一次开了口,清脆的声音带着浓烈的戾气,“刚才,如蛊术动,你会死!”
分辨不出真实面目的黑袍人再次从地上爬起,斜靠着身后的车柱子,看马车右侧坐着的白衣少年,伸出条血红的舌头“嘶嘶!”几声,诡异的声音毫不在意的缓慢道:“本座不一定,但这十多万狼儿却是一定。”
白魄不否认,视线锁定他,却没别的动作。
业火像是毫不防备,再次仰躺下去,一手又伸进凉盆中抓出块冰放在手心把玩。
白魄盯着他的位置看,不开口,被他看的人也毫不在意,偶尔如蛇吐信般嘶嘶上几声。
反倒坐在正中的沧良沉了眼,轻轻道:“以血为祭,白魄,你的胡闹出了限度。”
白魄收回视线,没看他,闭了嘴,不再开口。
沧良目色再深沉一分,拥有虫皇的蛊术高手的血液,对于毒物来说拥有致命吸引力。白魄刚才虽然没有动用蛊术,却吸引的方圆百里的毒物在身周聚集,而且丝毫没有加以收敛制约,大有虫堆失控就失控,放纵杀戮的意思在里面。
虽然普通虫堆失控对他们三个长老不会有什么影响,但这马车前后都是些普通士卒,真要爆发虫乱必定死伤无数,白魄身为玄宗长老就算本性漠视人命,但至少分得清大局不会肆意胡闹,可现今看来,他心中积压的戾气已经快要压垮他的理智。
也可以从侧面证明,大周几年的人事到底对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改变。
已经严重到了……玄宗可能会失去这个长老的程度!
天宗要调走执约长老,看样子……是早有考虑在其中的。
玄宗神教所习功法本就剑走偏锋,一旦失去神智,便会沦为真正的“邪魔”。
所以越是教内高层的暴走,影响和后果就越大,一般玄宗长老的处死都会由玄宗宗主亲自动手,出于尊重是一方面,某一方面,陷入邪佞失了神智的玄宗长老绝不是一般人可诛杀掉的。
玄宗长老各个都是集一方魔功大成者,一旦沦丧,臣服于功法堕为邪佞,必被世人诛杀,也为玄宗所不容。
……
马车到登霄山脉外时,一直趴伏着的业火突然坐起,分辨不出面目的脸孔朝着沧良和白魄的方向看了一会,身子一闪,如黑色的闪电般射出车外,往深山中潜去。
临走时的那声冷笑格外具有挑衅气味。
沧良一挑眉,眼角微跳,对一路如同死人的白魄冷道:“这是告状去了!”
白魄移转视线,落到业火跳出去的地方,冷冷看着,没有表示。
一路跟随而来的北疆士卒慢慢退光,等马车停到登霄山下时,马车周围只跟着沧良的亲卫队,两位长老归来,早早便有玄宗成员等候在山脚下,白魄跟着沧良下车时,震荡而去的叩首问候声颇为壮观。
白魄一时目光散荡,漆黑的眼珠子里慢慢凝聚起层水意,看着面前熟悉又略显陌生的一草一木久久没有迈动脚步,沧良也丝毫未有催促他的意思,站在他身前几步处,静静看着。
三十八年春的私自出教仿佛就在眼前,白魄伸出手去向着半山腰的建筑物探去,泪眼迷蒙中一切看着那么远,似乎早便过了经年。
他心中有个声音开始沉沦呼唤,如被冰封千年的心开始有了丝小小裂隙。
一直那么……一直那么想要回来的地方啊……
透过五指的距离,却有那么丝遥不可及。
一路回来的死寂戾气在他身上一时浓烈,一时浅淡,片刻扭曲后,怀念的气息逐渐盘旋了主流,其他教内成员不知其中底细,更不敢抬头明目张胆观望,沧良不然,他仅站在白魄身前几步处,如此分明的感触着自己同伴身上的变化,一时也多了颇多感慨。
是不是,早个一两年带回来这人,事情还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玄宗长老不信情,不谈爱,可一旦说出那个字……沧良黯淡了双目,他觉的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落幕,白魄的身体回来了,可他的心呢?
恭候的人群中有人领头扑出来,大汉张着嘴,热泪一个劲下来,却“唔呀”的发不出声音,只余哽咽在喉间吞咽。
白魄复杂汹涌的眼落到汉子身上。他的亲卫二队队长,祝新。
憨厚的汉子从四年前看丢长老开始就日日夜夜受折磨,尤其在登霄山得知长老不在后,他们就被集体关押在了白魄的长老阁中寸步不得出。
现今看自家长老归来,真正五味陈杂,五大三粗的汉子也受不了的涕泪横流。
白魄上前几步,停在低头的汉子面前,清脆的声淡的像要随时融化进风里去,“怎么了,这是被谁欺负的掉马尿了?”
“长老!”祝新似乎得到了极大的安慰,扑上来,抱着白魄的脚,庞大身躯不住颤动。
白魄静静看着,片刻又扭头去看身后几步处负手站着的男人。
“暂未收到天宗的命令,你先回长老阁罢。”沧良走上前来,与他对视,又垂眼看匍匐在地嚎哭的男人一眼,再一展袖子,不知从哪抽出那支玉白笛子,当头离开了。
白魄再一挪脚,祝新赶忙从地上爬起。“长老?阁里已经备下了一切,您先回去梳洗梳洗吧。”
白魄甩甩长袖,点头,不置可否。
祝新一拽腰间长刀,威风凛然往前走,眼神凌厉,四年来头一次这么昂首挺胸。
五十号亲卫也都整齐罗列,齐齐跟在白魄身后往右边山道走,沧良的长老护阁在琼楼左边,刚早自顾自的走了。
白魄低着头,长老统一白袍上缀着的血红边沿在地上拖过,他的步子缓慢却坚定,一步步踩踏而过,耳边是山间的风,脚下土地跟他当初离开之时一样,没有分毫差别,就连两旁树上挂着铃铛的位置都一样,间歇发出清脆声响。
靠近他所住的执魂长老阁所时,苍郁树木间偶有人影闪动,他不用看着前方也能凭借记忆走的顺畅,直到整体黑曜石打造的长老阁出现,他才缓慢抬起头,盯着牌匾看。
四年时间。。。。。。一切的一切在这个山中堡垒中似乎毫无变化,依旧是那么个景色,那么群人。。。怎么心。。。。。。就这样……空的落不着地呢。
一路上归来的如同笼中困兽,没有展翅高飞的兴奋,有的只是无尽迷茫,和知晓身后不再有那个怀抱的。。。。。。难过。
白魄,变的是什么?他在心中不住问自己,你看到了的,这里的一草一木,毫无变化,那么现在心中的一切感受,变的又是什么。
“长老?”祝新眼中终于带上一丝疑惑。
白魄挥手,示意无事,廊侧上悬挂的命色铃铛不住响动,黑色殿门在白魄眼前缓慢打开,他稍提了下拖地的白袍,跨步进殿。
外头的燥热在进殿后褪去,白魄再走几步,到了殿中央,整体黑曜石打造的长老阁和四年前一般没有什么差别,殿内十多个柔弱女子见他进来,都止不住或长或短的吸气,白魄视线从她们身上淡漠瞥过,头也不回轻声吩咐:“遣她们下山。”
“长老?”祝新上前,再问一句。
十多个女子听了这话,目中神色各不相同,但统一的不敢说话,只身子有些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