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一月份,邹采薇已经开始做了一些工作,比如把全联川的大酒店、大商场的公关部经理请来,与他们商讨和联川快报的进一步合作问题,这两个领域虽然报社有所接触,但大多是浮皮擦痒,所以搞一个大规模的见面会能够起到比较明显的效果。起码换了一通名片,不管邹采薇对那些来客有没有很深的印象,作为当天的主持人,来宾对邹采薇这个漂亮而精明的女人一定印象不浅。
邹采薇觉得应该不是广告方面的问题,但又实在摸不准是什么事。当她走进会议室的时候,看到了大约有十多位同事都到了。柯总编和鲁安国副社长都低着头,神情严肃。
“好,突然叫大家开个会,当然是紧急的事情。我们刚刚接到市委宣传部的通知,部长亲自给我打了电话,叫我立即召集各位开会,通报一下这个情况。”柯总编这几句话迅速提起了在座人的兴趣。
“部长和我说,他们接到东北一个药厂领导的举报,说我们市里有几家媒体的记者私自组成了一个所谓的记者团跑到人家那里去‘指导工作’去了。这个药厂呢,和外省的一个药材公司正打官司,本来记者去采访也很正常,但是那个药厂领导的举报信里说了,有关部门明令禁止记者私自组团采访,而且这个记者团不是真正采访,是带着很不友好的态度去的,在当地造成很坏的影响。”讲到这里,柯总编抬起头来对大家说:“至于到底造成什么样不好的影响部长也没告诉我,这个厂长也没有说,但是这个事情既然都捅到市委宣传部了,宣传部肯定要管。如果这点事情都管不定,我们的领导部门工作还怎么做?”
邹采薇听着听着,觉得这个记者团里肯定有报社的人。这段时间联川的新闻媒体在搞典型活动,要树立优秀记者的典型,也要找出败坏记者名声的反面人物的典型,谁撞枪口上算谁倒霉。
“这样的记者团在未经报社同意的情况下外出,既影响记者自身的声誉,更影响报社的声誉,性质非常恶劣。很不幸啊,这个到东北去的记者团里就有我们报社的记者。”总编的一句话让在座的人眼睛亮起来。人往往这样,虽然有时候碰到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是听见别人的坏消息对于自己的平淡生活来讲,却仿佛打了一剂强心针,大家顿时来了精神。
“这个人是法制新闻部的陈洋。”柯总编的话引来一片哗然,下面的人开始窃窃私语。邹采薇的心头一紧,在总编说这个事情的时候,她就有一些预感,但是没有想到果真是陈洋。
“在市里抓典型的情况下,我们也出了一个典型,但是这个典型太让我们难堪了吧!熊主任,你怎么管理下属的,下属都跑那么远的地方去撒欢儿了,你却一点不知道,搞什么!”柯总的质问是一种少有的严厉口气,让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出。熊主任是法制新闻部的主任,听见柯总这么说,一点脾气都没有。
五十 下岗后往哪里去(2)
“不可否认,前一个阶段陈洋跑打井的事情很辛苦,但是功能抵过么?那些落马的贪官哪一个原来不都做出过贡献,最后不都是因为一时糊涂被拉下来了,对于陈洋,我们今天要讨论一个初步的结果,就这两天,必须给市委宣传部一个汇报。”
柯总编说完,环顾了一下大家说:“看看各位对这个事情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我来讲两句。”鲁安国看来已经憋了好一阵,早就想发言了。鲁安国说的是林正龙在酒席上和他反映的有关陈洋可能私自拿走了林正龙五万块钱的事情,鲁安国说,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钱就是陈洋拿的,但是大石子村的支书是个老实人,应该不会撒谎,而且从陈洋交给林正龙的那份收条看,8是写了阿拉伯数字8,而不是汉字大写“捌”。
鲁安国一说完,一片哗然。有的同事指责陈洋太不像话,如果连这样的钱都捞,那实在太没良心了。
邹采薇没有发言,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不好。她庆幸的是,报社里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和陈洋的关系,她甚至有些得意自己在那样合适的时机与陈洋一刀两断了。
柯总编让秘书给每个到会的人发了一张纸,纸上只有五个字:上一行是“开除”两个字,后面跟着一条下划线用来打钩,下一行是“不开除”三个字,后面也是一道用来打钩的下划线。
总编说:“正赶上市里面推选优秀记者,打击反面典型的时候。要说反面典型谁都不愿意当,可是这样的情况如果任其发展,将会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所以我们发扬一下民主集中制,大家无记名表个态,对这样影响报社声誉的人我们怎么处理。”
从邹采薇的内心讲,虽然她已经没有和陈洋继续交往的兴趣,但是毕竟两人好过一场,如果陈洋被开除,又着实有点可怜。可是领导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对于这样的职工决不能手软。邹采薇觉得陈洋干的这两件事实在太没有水准,让她愈发瞧不上他。她思忖了片刻,在这张无记名的票上选了“开除”。
这种事情的传播速度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快。第二天,报社的上上下下几乎都听说了这个消息。当然最沮丧的是陈洋自己。
陈洋的脑子里一遍遍地回忆几个月前在东北雪岭制药厂的情形。姚厂长的样子历历在目,有时候在梦中都会浮现出来,陈洋也曾担心会出点什么事,但是几个月过去平平静静,陈洋以为这个事就算完了,谁知道姚厂长还是告了他们。他给大曹他们打电话,那几个都和他一样垂头丧气。
陈洋去找邹采薇,希望她能帮忙说说话。邹采薇说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宣传部都注意到你这个人了,你还有跑?陈洋问采薇自己会不会被开除,采薇说不会,陈洋一听她这么说愁容刚舒展开,紧接着听到的话又不啻一闷棍,邹采薇说,但报社很可能叫你自己辞职。
丁冲霄和叶闪雷把陈洋约到报社附近的咖啡厅去说话。陈洋一脸苦相,他问冲霄和闪雷这个时候找谁才能管用。闪雷说当然是先找采薇啊,采薇和鲁安国的关系铁,说几句话鲁安国还是听的。
陈洋摇摇头,说找过了不管用。
其实丁冲霄也好,叶闪雷也好,都知道这次陈洋惹的祸不小,如果仅仅是报社内部的事情,还都好说,报社给个处分,这事也就过去了,可关键是宣传部知道了,作为下属单位,如果不拿出个端正的态度来,恐怕很难交代过去。
陈洋问冲霄和闪雷能不能帮他再侧面打听一下情况,陈洋说如果真的离开报社,他还是挺舍不得的。
看着眼前的陈洋,想想他还帮过弟弟冲天,丁冲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和闪雷这两天抓紧给你问问看,有消息我们立即通知你。我们四个同学能在一起不容易,只要有一线留下来的可能,我们都要争取。
丁冲霄到邹采薇那里得到的反馈并不乐观。邹采薇说市委宣传部有了处理意见,虽然是一个建议,但报社肯定会遵照执行。雪岭制药厂姚厂长的举报信上提到的记者团名字一共8个,前三位的名字是陈洋、大曹和另一个记者的名字,宣传部说前三个人建议开除或解聘,后面几个各家报社自行处理。
五十 下岗后往哪里去(3)
如果说陈洋的名字排在后面,也许报社还会留下他,但是他名列榜首,说破大天也跑不了,别说前三个人开除,就是只开除一个人,那也是他陈洋。
邹采薇对冲霄说,不是我不帮他,是他烂泥糊上不墙。
两天,仅仅两天时间,报社的最终决定就下来了。本来有人以为报社会给陈洋留条后路,比如处分或者调离编采岗位什么的,不过从上级的态度看,这样的想法显然不合时宜。报社最终做出了让陈洋自己提出辞职的决定,也算是给他的最后一个台阶。
陈洋不得不承认,那一趟东北之行,对他来说简直是梦魇,如果不是那一次,他也不至于几个月一直“恐艾”不断,也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