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然决然。
一时间,祁振眉头黯然,出了苏府。
他默默念着:“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望着迎接在外的御林军,灯笼映着整个长街,他的心缓缓沉下去。记起与她同乘在马车上,那时天地之大,只要有她相伴,就丝毫不觉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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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涯岸上飞浪卷起,扑过来又落下去。
夕阳还在,浑圆红润,大半个海都染红了。
一男一女坐在岸边,各自凝眸望着远处。
“从漳州听闻,他已经下旨选秀了。”贺凌云淡淡开口,望着海岸那边,眉头始终是蹙着的。
“恩。”苏玉柔点点头,没什么表情。
“如果后悔,还来得及。”贺凌云捏着手中的沙子,那沙缓缓漏下。
苏玉柔淡淡笑了笑,她的小手覆上小腹,低声道:“我不悔。”
她只是不想,让她的孩子尚未出生,就卷入那可怕的漩涡之中。如果是男孩,他一定会将他立为太子,也就注定了他时时处在危机之中,永被囚在那紫禁之内。
贺凌云不再开口,手中的沙已漏得干干净净。
“凌云,现在我已安顿好了,你去追回六公主吧。”
贺凌云苦笑了一下,剑眉星目,配上他一袭白色长衫,早已褪下了当日驰骋疆场的杀气,只有隐隐的愁郁。
“她不会原谅的。”
北明玉爱恨分明,她若说过永远不见,就是永远不见了。
那一晚他去探访苏玉柔时,她提出要离开,他义无反顾地答应了。这是他的责任,若当初不是他插进来,她和祁振或许根本不会有那么多波折。
天下之大,要去哪里?如果是从前,他或许会带她去漠北,可是却仍是带她来了这里。这里,到处都是当初他和北明玉的痕迹,他们护送泰文帝乘船,一路沿海到了安南,最终安顿在一座数百年的佛寺。
当时北明玉虔诚地跪在佛祖前,不知她许了什么愿望,只是他笃定,一定和他和北灏泽有关。
可见佛祖也是不灵验的。
他淡淡笑笑,以前从不在意,如今竟越来越清晰。
绣带明绣。“凌云,你爱上她了,不要再逃避。”苏玉柔转过头来,衣袂被海风吹起,她轻声道:“从前若我在你身旁,你不会若有所失,不会如此心事重重。”
贺凌云望着前面飞过的海鸟,细细地忖着苏玉柔的话,心竟一寸寸凉下去。
他怎么可能爱上那个刁蛮、任性的女人?
他记得在青冥山上时,他以为苏玉柔已死,了无生意,北明玉气得弄碎了墓碑,他将剑刺入自己的胸膛,对她吼道,他欠她一命,还她就是,却绝不会爱上她。
原来,这人生并没有多少绝对。
“真好。”苏玉柔低声道:“去吧,想当初六公主为你做过多少,该是你付出的时候了。”VLtV。
两个人能够如此平心静气地谈论对方的心事,就像是当年在苏府,两盏茶,一盘棋,那样心底无私,那样光明磊落,是知己,亦是亲人。
漳州府下的安心县城,一座小小的院落,庭院里种了两株桃树,如今已经结出半大的桃子,青绿色挂在枝头。有一个小小的荷塘,粉色、白色的刚刚露出尖尖角。
买了两个丫头、一个厨娘,置备好一切,贺凌云方牵着自己的马,准备离开。
“玉妹,自己保重。”
苏玉柔看着马上的贺凌云,脸上终于现出了几分神采,唇角也微微扬起:“凌云,你也保重。”
她立在庭院之中,风很暖,快到夏日了。
丫头买了丝线进来,笑道:“夫人,今天外面可热闹了。”
“是啊,听说咱们这小县城居然选中了一个秀女,县太爷都去登门拜贺了。”
添喜扶着苏玉柔,她没有愠色,腹中的胎儿动了动,她浅浅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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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二平生何所愿(三)
唐代诗人元稹在亡妻死后,曾经写过一首诗,十分脍炙人口,便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为修道半为君。 舒残颚疈”
谁知道,他年轻时曾爱过一个女子,相思难熬,生怕自己不在,她便将同样的柔情付与他人,辗转反侧,竟恨起她的魅力来,如此贪恋,最终的结局竟是他主动将她抛弃。
原因是,他抵挡不了她的魅力,只能忍痛割爱,免得自己陷入更可怕的深渊。
然而终究是放不下,所以才有了《莺莺传》。
世人也不解,为何陆游的母亲要生生拆散陆游和唐婉,让陆游在八十岁时,依然对这位前妻念念不忘。不过是怕他太过沉迷儿女情长,从此英雄气短罢了。
坐在荷塘边,苏玉柔抱着怀中已两岁的安儿,纤细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额前的头发,摸到一手湿凉,他的唇有些淡紫色,眉头始终微蹙着。
“安儿,娘不想让你有什么宏图大业,若等你长大了,你想做什么,不妨偶尔率性,人的一生太过短暂,只望你平平安安……”
只是,他真的能平安长大吗?
那毒气终究是侵入了胎里,她生下安儿时,血水里带着淡淡的黑气,听不到他的哭声,还是贺凌云赶到,才使他哭出微弱的声音来。
他小的像一只猫,奄奄地窝在她怀里,过了许久,才有些小孩子的样子,但总是气喘咳嗽,满了周岁尚不会走路,只是眼睛很亮,亮的让她想起那个宫中的男人。
这三年,他终将混乱平息,北戎、苍祁已不复存在,文治武功,他的确有雄才大略。
熬元后谁。夏风初起,苏玉柔抱着安儿刚回了厢房,一股浓烈的药香袭来,添喜将药倒在罐子里,等着晾凉。
“小姐,皇上已经立了太子。”添喜小声地开口。W4aK。
苏玉柔点了点头,一手抱着安儿,一手拿起羹勺盛了一勺药,放在唇边缓缓吹着。
“小姐,皇上昭告天下,为的就是让小姐知道。”添喜低声道,她始终不解小姐为何这样做。
苏玉柔淡淡笑了笑道:“我不会回去了。”
“可是——”添喜嗫嚅着:“这是何苦呢?”
苏玉柔将药递到安儿嘴边,眼眸暗淡下去:“你不懂的。”
安儿将那药一口不剩的喝下,他从出生到现在,没有一日离得开这药,就算再苦,也只轻蹙蹙眉头,嘴唇上沾了一点药渍,缓缓淌下。
添喜上前替他擦掉,低声道:“小姐不为自己考虑,不为皇上考虑,也该为小少爷着想。”
“正是为他,才更不能回去。”苏玉柔低垂下头,将安儿抱在怀里,他的身子骨有些软,许是有些不适,咳嗽了几下,抖得全身都颤了起来。
“安儿——”苏玉柔拍了拍他的后背,将他的头靠在她的肩头上,终于他不再咳,脸已憋得青紫。
缓了半晌,方才顺过起来。
苏玉柔怅怅地开口道:“郎中说过,我身子伤的太甚,已是不能再孕了,安儿这样的身子,又岂能受那些苦楚?”
“那当初小姐还骗皇上?”
苏玉柔沉默了许久道:“权宜之计,只能如此了。”
(就像是小龙女在跳崖前,写下十六年后相见一样,人有太多的不得已。以为时间够久,他就会足够成熟,足够理智。十六年的相思之苦,换来了神雕大侠的传奇,只是若她不在,生有何趣,死有何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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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后,臣子鱼贯而出,宝座之上的祁振消瘦了几分,一身龙袍,比从前更深沉冷漠。
众人散尽后,他终于对诏令留下的苏玉沉开口道:“她还是音讯皆无吗?”
苏玉沉轻叹道:“小妹自离去后,的确再无音讯。”
祁振默了半晌,幽幽道:“她好狠的心。”
这三年,他从未让人断了寻找,只是她如石沉大海一般,竟狠心地断了一切联系。
他明白她的心思,只是恨她能放得下。日日的煎熬,他如何受得了?
皇宫之中,选了大批秀女,他只觉得自己像是为了传下子嗣而交*配*的种马,那些女人,无论是妖娆的、清纯的、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全都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