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空间渐接变得冰冷凝重。
“长话短说,反正你母亲也听不到。”他对着出现在病床旁的半透明灵体低声说道。
鬼魂感激地望了邢佑一眼,然后转过眸,将目光落在昏迷的老妇人的脸上。
邢佑摘下口罩透透气,然后自觉地找了张凳子,坐在门旁静静地闭目养神。
“妈,妈,你听到我说话吗?”
“她听不到!”邢佑闭着眼睛,低笑嘲弄道。
鬼魂没有理会他,继续轻轻无力地对妇人说:“妈,我是钟涵。对不起,是我不孝,我早你一步走了。对不起,我以后不能来看望您了,我没用,连您的手术费都筹不到……都怪我一时贪心才把自己的命丢了。妈,您会不会怪我?妈,您放心,您一定会好起来的,不管是在地狱还是在天堂,我都会一直守护着您,您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妈,您以前总跟我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我记得的……一直都铭记在心里……可是,我现在想陪您终老都不可能了。妈,如果还有来生的话,我一定还要做您的儿子……”
“咳咳……”忍受不了一句句煽情肉麻的话语,邢佑忍不住干咳了两声。
“妈,我要走了,您会好起来的,您好了之后,记住不要再念叨自己的白头发了,不要再吃甜的东西了,如果天气冷的话记得多穿几件衣服,不要再病倒了……我家里帮你留的饭可能已经坏了,您好起来之后要记得把它倒掉。如果我在下面见到了爸爸的时候,我一定会记得告诉他,您有多想他……嘿嘿……”他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声音却苦涩颤抖,“妈,以前老是您再唠叨我,我嫌你烦,可是现在,我真的还想听您的唠叨,我还想让您敲敲我的头,让我多吃点饭……“
“咳咳……好了,你说什么她都听不到的……”邢佑实在听不下去,又是几声干咳打断他的对白。
钟涵提着一丝苦笑,含着眼泪,绝望地低声轻道:“她听得到的……”
邢佑皱着眉头,因为他实在不懂亲情的力量究竟有多伟大。
他站起身,捧着瓷罐,压低声音对他道:“走吧,既然不属于这个世界了,不管你怎么恋恋不舍都没用。”
钟涵点了点头,最后望了一眼如同沉睡了一般的母亲,他静静地说了声:“妈……我走了……”
他转身,带着遗憾,带着绝望,化作一道白烟,渐渐被吸入瓷罐内。
盖好瓷罐的盖子,邢佑重新打开窗帘,病房内顿时洒满遍地澄亮的阳光。
他经过病床,眼角的余光无意中扫到病床上的人,那张憔悴瘦弱的脸颊上,忽然有颗晶莹脆弱的液体从她的眼角边静静滑落。
听到了……
可能吧……
他微笑着郑重地向妇人鞠了个躬,在心里默默祝愿她早日康复之后,便戴回口罩,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去。
……
…………
最近好多鬼! 第七章:以吻相许
一路上,瓷罐里的小鬼都很安静。
邢佑把它抱在怀里,在人流熙攘的街道上,他好似自言自语般,低笑道:“怎么了?还恋恋不舍?”
“……”
“现在就回公寓,我送你下地狱,你就能马上投胎转世了。”
“好人,你叫什么名字?”瓷罐里终于传来了声音,低声飘渺的,分外消沉。
“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我想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的话,我要好好报答你,谢谢你给我个机会见我的妈妈。”
“免了,我不想再和你扯上关系。”
“嘿嘿,我叫钟涵,小名叫小憨,今年22岁,我爸爸五年前去世了,是我妈妈一直在照顾我读书上学的。我是家里的老二,我有个哥哥,叫钟鹏,不过后来为了争家产他就把我和妈妈赶出来了……”
“你告诉我那么多干什么?”邢佑不悦地冷声问。
瓷罐里发出一连串可爱憨笑声:“因为我希望你这个最后一个见到我的人可以记住我,以后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帮我立个墓碑吗?我妈妈老了,我不想让她操心我的身后事。”
邢佑站在斑马线上,捧高了手中的瓷罐,冷声威胁道:“你在啰嗦我就放你出来晒太阳!”
瓷罐里的鬼魂丝毫没半点危险意识,依然笑呵呵地说:“好人,你知道吗?你是我遇到最酷的一个人,虽然年纪大点,但是你拿起枪来的样子真的超级无敌酷。好人,你……啊!小心——!!!”
邢佑被这一声惊呼声惊得一愣,就在下一秒,他缓过神来的一刻,整个世界的时间就像骤然被放慢了数十倍一般。
一辆失控的红色宝马车朝他的方向奔驰而来,没有丝毫想停下来的意思。
闯过红灯,压上斑马线,它冲向邢佑——!
千钧一发间……
邢佑的后背忽然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猛地一推,身体顷刻间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扑,耳边继而响起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刹车声,一波惊恐的尖叫声刹那间哗然而起。
手中的陶瓷罐不经意间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碎片散落一地。
邢佑摔在地上,猛地仰头一望。
在一片明媚炙热的阳光中,那道半透明的身影被阳光照得通体发亮,他扬着笑容,看起来天真可爱。
夏日的毒辣叫嚣着要把整个世界灼伤,那抹身影越来越透明,行人穿过他的身体,奔跑着把邢佑扶起来,关心地慰问:“先生你怎么样?没事吧?”
“伤着没有?还好你躲得过那辆车子,真是命大啊!”
邢佑看了一地的陶瓷碎片,再睁大着眼睛看着面前那抹像四散飞舞的星芒一样逐渐消失的身影。
“好人,谢谢你……”
邢佑愕然地坐在地上看着钟涵的嘴巴一张一合,可是他却听不到钟涵在说什么。
不顾众多好心人对他的关切慰问,他“霍”地从地上爬起来,冲到钟涵面前,摘下口罩。
周遭的路人看到他几乎占满半边脸颊的黑色双鱼纹身之后,统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肆无忌惮地搂住钟涵的腰,就像搂着空气一样空空荡荡。他托住钟涵的后脑勺,低声说了一句:“我不想欠你一条命!”
他的唇忽然欺压而上,旁若无人地,稳稳地吻在了钟涵的薄唇上。
钟涵错愕地睁大了双眼,微微张启着双唇任凭邢佑急切地含住他的唇瓣。
阳光金黄灿烂,大肆地洒在他们的身上,世界仿佛骤然天旋地转了起来一般。
众人顿时看傻了眼,个个瞠目结舌地看着邢佑一个人站回斑马线上,手呈拥抱状,闭着眼睛,微微垂着头,嘴唇肆意地微微张开……
“喂,老公,他是不是被撞傻了?”
“估计是,你看他的姿势,好奇怪啊?”
“你们觉不觉得他像在和空气接吻?”
“神经病,你才和空气接吻!”
四周一波又一波的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聒噪的声音就像被阻隔了一样,丝毫没有一句传到邢佑的耳朵里。
他吻在钟涵的唇上,聚精会神地把自己体内的阳气传送到钟涵的身体里……
钟涵动弹不得,他看着在自己面前,闭着眼睛,一心一意吻着自己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竟有这么一种错觉,好想闭上眼睛,好好享受他的吻……
这样的念头才刚浮现而已,邢佑已经离开了他的唇,他面色苍白,额上渗出了点点细密的虚汗。看着钟涵的鬼魂逐渐恢复成如原先一样的半透明,他松了一口气。
他放开钟涵,恍恍惚惚地走向一位女人,吃力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张钞票,丢给她,然后强势地抢过她手上的遮阳伞,再走回钟涵面前,念了几句咒语之后,钟涵的灵魂瞬间变成一缕白烟,蓦地被他收进了遮阳伞里。
紧握着手中的遮阳伞,他刻意压下脑袋,躲避从四面八方对他投射而来的古怪视线,然后脚步匆匆地截了辆计程车之后便马上离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