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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八刀……”他又一次喊道。
“四百九十八!”他的徒弟已经摇摇欲倒。
胡雨霖的两只眼睛落在了地上,尽管沾满了泥土。但还是有两道青白的、阴冷的死光射出,似乎在盯着什么。刽子手不知道它想要盯着的人是谁。但不管盯着谁,这样的两只眼睛射出的光芒,会经常地让被盯的人恶梦连连吧?刽子手有些木然地想着。
执刑至此,刽子手感到乏透了。
第四百九十九刀旋去了胡雨霖的鼻子。此时,胡雨霖的嘴里只能吐出血沫子,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一直梗着的脖子,也软绵绵地垂在了胸前。
最后,刽子手一刀戳中了胡雨霖的心脏。一股黑色的暗血如同熬糊了的蜂蜜沿着刀口淌出来。这股血气味浓烈,使刽子手又一次体验到了恶心的滋味。他用刀尖剜出了一点胡雨霖的心头肉,然后高举着刀,转身对监刑官刚毅说:“第五百刀!请大人验刑!”
刚毅点了点头,又挥了挥手,刽子手将小刀子放下,接过徒弟递来的一把大刀,将胡雨霖的内脏一一摘除,扔到案子上的一个筐里,然后将胡雨霖片光肉的身体大卸八块。也都扔进了筐里。
“完事了?”怕自己再看到什么恶心的场面引发自己呕吐,朱雪雁一直没有再看,听到刑场传来的不一样的喧嚣声,她这才问了一句。
“完事了。”林逸青说着。上前扶住了身子微微有些摇晃的徐睿,朱雪雁见状,也过来扶住了徐睿的胳膊。
看着仇人化成了一堆血肉碎骨,徐睿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在林逸青和朱雪雁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
“剐都剐完了,那个罗翠环也没出现。你这一次可是说的不准!”朱雪雁注意到埋伏在各个隐秘处的人都没有现身或发出什么信号,转头对林逸青说道。
“瀚鹏,我也觉得,那个罗翠环,只怕已料到了咱们会在法场布下天罗地网,抓捕于她,是以根本就不来给胡贼送行。”徐睿也说道。
“也是,虽然说当年胡贼帮她的父亲雪了冤,对她有大恩,娶她进门后又格外恩宠,但她为了自身安危,也许不会轻身涉险。”林逸青点了点头,“这一块我考虑得有些一厢情愿了。”
听了林逸青的话,朱雪雁得意的扬了扬眉毛,哼了一声。
“走吧!罗翠环这一块儿,咱们另想办法!”徐睿说道。
出了北京城,便是一望无际的原野,眼下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赤日炎炎之下,想喘口气,都感到困难。
此时,在宽敞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在几骑马的护卫下,正缓缓的走着,车轮和马蹄时不时的扬起阵阵烟尘。
“想不到常年打雁,今儿个却被野雀儿啄了眼!”
坐在马车里的左季皋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心下犹自愤愤不已。
自己来京述职时,尚是督标卫队举着“回避”、“肃静”大牌鸣锣开道,而今却只是一辆陋车,四名亲随跟从了。
他从来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一下子从天上摔下来,而且摔得这么狠。
在朝廷将他圈禁于贤良寺之后,他便预感到了不妙,一直在想方设法打探消息,准备对策,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朝廷会这么快便办了胡雨霖和自己。
由于胡雨霖和自己贪墨西征军饷证据确凿(大量的书证和外国银行的票据),加上胡雨霖身负杀害徐燕儿的血案人命,仁曦太后闻知后大怒,下令将胡雨霖凌迟处死。家产抄没入官,而念在自己以前立下的功劳份上,暂时没有宣布处分。但他没想到,当年为掩盖乌城之战军溃败绩而残杀刘戴所部淮军的旧案又在这时给翻了出来,身为副帅的金顺主动检举揭发了自己。原来是自己的好友加死党的潘凤笙也指使他的门生弹劾自己,最终朝廷免去了自己陕甘总督的职务,“开缺回籍”,但仍保留了爵位,只是由一等恪靖伯降为了二等恪靖伯。
“林逸青!恶毒小人,你自等着,本相迟早要你的好看!”
“潘凤笙!你这忘恩负义之徒!本相饶不了你和你的那些门生就是了!”
此时的左季皋,尽管已经去了官服,穿着一身便装,看上去活象个地主老财。但絮叨咒骂起来,仍是一副官威赫赫的派头,嘴里对自己的称呼,却也还是“本相”!
“蛇蝎小儿,仗着是林文忠之后,用奇技淫巧巴结上太后,就敢对本相下此毒手!本相绝不轻饶与你!”
“东洋竖子,你在日本那点微功还敢在本相的面前显摆!本相剿发平绺,西征回疆的大功,岂是你这小竖子能比的?别看朝廷现在要本相开缺回籍。本相开疆拓土的功劳,天底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你一时构陷本相成功,过不了几天。朝廷就会召本相回任!到那时,再待本相一桩一桩于你计较!”
左季皋说到此处,想起了飞马去给自己的爱孙左冠希送信的亲随,心里又生出了一线希望。
想必左冠希收到自己的亲笔信,是会明白事态的严峻,一定会按照自己的要求做的。
只要左冠希销毁了证据。转走巨额家资,朝廷查抄时找不到证物,他便还有翻盘的机会!
也许,等不到那时候,朝廷想起自己西征的大功,就会下旨召回自己了。
左季皋正在那里浮想联翩,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左季皋正感奇怪,外面的亲随左亭说道:“老爷!朝廷的旨意到了!”
“哈哈哈哈!本相就说嘛!太后和皇上是不会忘了本相的功劳的!”左季皋开心地大笑起来,从车里一跃而出。
左季皋刚刚稳住自己肥胖的身子,便发现传旨太监和那几名身穿黄马褂的侍卫都在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己。
“左季皋接旨!”传旨太监高声喝道,左季皋本能的立时跪倒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因时事多艰,凡遇劾奏,朕为体谅朝廷重臣起见,即或偶有错失,亦不加以谴责,多为顾全。此乃朕恪恭敬求治之心,体恤大臣之意,天下臣工,早应共谅。不意有原陕甘总督左季皋,勾结奸商胡雨霖,以助西征军费之名,借洋人之高息款额,行贪墨之实,其累计侵吞库款竟至千万。朕念及左季皋年老昏愦,受奸商蒙蔽,遂不加严谴。不意左季皋竟密书致胡商,要其即行潜逃,书内竟有‘从速设法,销毁书证,移款他处,速速走避,迟则噬脐’等语。可谓肆无忌惮,狂悖之极。若不严行惩办,恐开奸佞内外勾结之隙。左季皋著即革职回籍,永不起复,以示儆戒。钦此!”
如同耳边惊雷响震,左季皋呆呆的跪在那里,抬起头看着太监手中的圣旨,一双眼睛满是失魂落魄之色。
“左季皋接旨!”看到他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传旨太监冷冷地喝了一声。
左季皋突然发现这个传旨太监的声音好熟悉,他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这位传旨的太监,就是上次在福州给了自己老大难堪的那个年轻太监张德敏!
“左季皋接旨!”张德敏瞪着左季皋,又喝了一声。
“臣、左季皋……接旨……谢恩……”左季皋木然的说着,伸手接过圣旨刚刚站起身来,只觉得喉头一甜,紧接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也向一边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