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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相信亲王殿下和贵国政府的保证。”邓正卿微笑着回答道,“但是现在叛军控制的地区,我国侨民的安全,只怕是没有办法保证的吧?我刚刚得到情报,贵国重要的港口城市长崎已经落入到了叛军的手中。”
听到邓正卿的回答,炽仁亲王的额头渗出了汗珠,一时竟无言以对。
是啊!自己的命都差一点丢了,还损失了这么多的部下,谈何平叛和保护外国侨民?
“亲王殿下急于平叛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所以请您不要着急。”邓正卿觉察出炽仁亲王的尴尬,笑了笑,说道,“我们将您和您的部下送往大阪之后,便前往长崎观察情况,希望能够看到贵国军队早日收复失地,平息叛乱。”
炽仁亲王在病床上鞠躬答礼,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目光忽然落在了立于邓正卿脚边的那头巨犬身上。
不知怎么,看到这头巨犬的一瞬间,他竟然想起了西乡隆盛!
在倒幕战争中曾是他手下参谋长的西乡隆盛,也和邓正卿一样,不论走到哪里,身边总是跟着两头猎犬!
而现在他似乎从邓正卿身上,看到了一丝西乡隆盛的影子……
“亲王殿下也喜欢养犬?”邓正卿注意到了炽仁的目光,笑着问道。
“不喜欢。”炽仁下意识的答道。尽管他说的是日语,这一阵子的对话都是依靠翻译,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句话刚一出口,邓正卿身边的那头巨犬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敌意,猛地一改蹲坐的姿势,直起了身子,冲炽仁发出了低低的咆哮,一副要猛扑上来将炽仁撕成碎片的样子。
炽仁和乃木希典看到巨犬呲牙咆哮的凶态,全都惊骇不已,乃木希典的手不自觉的向腰间的佩刀摸去。
这头巨犬极具灵性,立刻看到了乃木希典的动作,身子一弓,便要扑向他,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邓正卿闪电般的伸出手,拉住了套在巨犬脖颈间的索具,阻止了它的猛扑。
“太阳!安静!”邓正卿说着,转头看了乃木希典一眼,用略带斥责的口气说道:“把手拿开!你那样被它看到是找死!”
乃木希典面带恐惧之色的看着这头名叫“太阳”的巨犬,缓缓将手从刀柄处移开,而巨犬看到他的动作,绷紧的肌肉慢慢放松,但眼神中仍充满敌意。
炽仁也给吓得不轻,邓正卿一边紧拉索具,一边用手轻抚巨犬的头,巨犬终于安静了下来。
“二位莫怪,此犬跟随我多年,历经海陆战事,甚有灵性,曾与士卒一道冲锋陷阵,噬杀敌军,是以见到持兵器相对者便会警觉。”邓正卿略带歉意的向炽仁和乃木希典解释道,“适才惊了二位,万分抱歉。”
第二百九十二章少女的梦魇
“没关系没关系。”炽仁亲王看到乃木希典脸色有异,生怕他再有蠢动,赶紧说道。
因为刚才“太阳”的惊吓,炽仁又感到背后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邓正卿命身边的卫兵将“太阳”带出了病房,又和炽仁亲王闲聊了几句之后,才告辞而出。
“乃木少佐,你觉得这位邓舰长,是个什么样的人?”等到乾国人全都离开之后,炽仁回想着刚才和邓正卿会面的情景,向乃木希典问道。
“亲王殿下,他将会是帝国可怕的敌人。”乃木希典面色凝重的回答道。
听了乃木希典的回答,炽仁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当晚,病房中的炽仁不知怎么,一直恶梦连连。他总是反复的梦到,一头可怕的猛犬从黑暗中向他扑来,将他的身体撕得粉碎……
当“开济”号将炽仁和乃木希典及一干获救的日本陆军官兵送至大阪时,整个大阪城已经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在前往博多湾的运兵船队遭到萨摩海军舰艇的截击时,最大的运兵船“利士克”号和最小的运兵船“罗伯特”号因为航速较快的关系,侥幸逃脱,带着船上的4000余名日本陆军士兵一路狂奔逃回了大阪,引起大阪守军极度的震恐,而后各种不利的消息纷至沓来:土佐士族起兵响应西乡隆盛的叛乱、四国岛上的爱媛、香川、高知、德岛四县全部失陷、西乡隆盛已经在熊本集结了10万人的士族大军,即将由大分渡海前往四国岛与土佐军会合攻击大阪……
而受伤的炽仁亲王和一干惊魂未定的败兵的到来,更加剧了这种恐慌情绪的蔓延!
事实上,西乡隆盛确实真的有10万大军渡海攻击本州岛的计划,并为此而认真的做着准备,但大阪人似乎忘记了,10万人渡海的大行动可不是闹着玩的,光准备工作就得一段时间,绝不可能有这么快就是了。
实际情况是,在得知东乡平八郎取得“博多湾大捷”之后,萨摩军士气大振,各地士族云集熊本响应,西乡隆盛在给东乡平八郎庆功之余,全力以赴的做着准备,和大阪人想象的不同的是,萨摩军的出发地定在了长崎,为了保证渡海成功,负责后勤工作的鹿儿儿岛县令大山纲良在各地搜罗船只,作着各种准备工作,萨摩军真正的军事行动还没有开始。
但大阪城已然完全陷入到了恐慌之中。
入夜,三菱商社大阪分社。
岩崎尤佳又做梦了。
最近一段时间,她总是被这样的梦魇所困扰。
古书上说:魇,梦惊也,犹疑在波涛,怵惕成梦魇。或为妖魔鬼怪玩弄,戏于股掌之上;或被穷凶极恶之人,饥肠辘辘之兽穷追不舍;或是自己亲朋好友陷入某种灾难的边缘……她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想喊时,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喊不出来;不过现在她已经不想喊了,只是感受或等待结束。
死神来了。
当她看到了死神,她已经知道,任何挣扎都是枉然。这是她第一次梦魇的感受。他就站在床边俯视着她,黑色大袍里空洞的脸孔,骷髅手在她身上摸索,而她能做的只有瞪眼和极速的呼吸,清醒了之后便是一身冷汗。
画面历历在目,她知道这将是自己最难忘的回忆,也是恐惧时最具侵略性的幻觉。之后梦魇的对象真是多种多样,而且她知道将会更丰富,因为她喜欢看那些神怪和恐怖的小说文字,她有时甚至微笑想过,或许他们能在黑夜为她排除寂寞,虽然她很多时候不愿承认寂寞这个词。
安静,感受,恐惧。
只有黑夜才有安静,只有安静才有思绪,岩崎尤佳的思绪里总是夹带恐惧。
黑夜里开着心灵的窗户了望过去,时常去搜寻光点,看到她不想看到的东西也是她不愿意的。她总是认为自己从没闭过眼睛,一切都在眼前,一切都很真实,能动的只有眼皮和嘴唇,因为不能逃亡或反抗,她只有紧闭眼皮和嘴唇来保护自己,逼迫自己相信这是梦境。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她却感觉是那么的漫长,清醒后的一杯热咖啡却冷的那么快,很想再倒一杯却怕心脏已经承受不起,一直在感受,恐惧笼罩着心灵。在炫丽阳光的第二天很想告诉身边的亲人,但他们冰冷愁苦的面容却让她欲言又止,人在醒着的时候靠理智支配生活,而在困意的黑夜,理智失去了权威。
她只能静静的等待着结束。
看着它们的时候会想,还要过多久你们才离开,猛的坐起来的时候会想,什么时候才能远离梦魇,而且是永远。深睡眠浅睡眠不停交替中,不幸当莫名恐惧来袭而只有大脑皮层在颤抖时,她便开始了又一个轮回,等待来临,等待结束,幻想奇迹,幻想重生。
这会是最后一次吗?她想。
难道要我哪天听着《blacksunday》从天台上跳下去吗?莎士比亚哀叹:“Who’sthestarshininginmydarkness?”谁能照亮我的黑夜?让我安全地入睡?为何保护自己的不能是自己?
或许是没有一颗心碎的星星可以发光。她只是个岩崎家族中的普通年轻女子,普通的都很被动,她想到的方法只有等待,等待结束,或许直到生命的结束……
死神突然被打倒了,岩崎尤佳看到,一个年轻人出现在了他们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