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於云小惑留下纸条离开他,却再也没有回来找他这件事,一直都是轩辕靳心中的刺。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看到云小惑突然出现而恨得想要他的命,他至今都想不明,也搞不懂,当年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让前一刻还和他缠绵地死去活来的云小惑,就这麽消失地无影无踪,却又甘愿为他躲起来生个儿子?
云净早知道轩辕靳会选这个,所以一点儿也不惊讶,他只是叹了口气,而後双手撑在身体两侧,静静叙述道:“爹爹是妖,怀我的时候为了保证生下的是个人,便用了许多法力来护我。随著我一点点长大,那些留在我身体里的法力就成了爹爹记忆的留残。爹爹所经历的我都能感受到,包括他生我时的痛。可是最清晰的却是那个晚上,爹爹抱著还是婴儿的我回到京城,进了宫。”
“进宫?”轩辕靳错愕,而後一股凉意顺著脊梁骨爬到了头顶心。
“那时爹爹在我身上施了法以免我哭闹,可就是这点法力在我身上留下了爹爹那时的记忆,随著我一点点长大,记忆就越清晰。我知道爹爹那时候是想挖你的心,可最後还是没舍得下手。你们都说我是个屁大的孩子,什麽都不懂,可是我知道爹爹心里难过,因为爹爹他哭了。三师傅说,妖是没有泪的,但是当年二师傅为了二师公哭过,流下的眼泪就是血泪。我一直不敢跟师傅们说,其实那时候爹爹在离开皇宫前哭了,流下的眼泪也是血红色的。三年前,爹爹把我接进山的时候,告诉过我当年为什麽会离开你,他说的时候只用了一两句话,其他的都是这几年里我慢慢记起来的,就连爹爹都不晓得我知道这些。”
“可还记得是哪一夜?”
“有小孩的哭声,还有人恭喜你。”云净一跃身,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裤子,大摇大摆地朝前走,“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去学堂了!”
说完话,见轩辕靳居然没反应,云净疑惑地转过脑袋。
轩辕靳还保持著先前的姿势,呆呆地对著那块石头,仿佛是生了根发了芽般,纹丝不动。
“喂,你得好好反省!是你先负了爹爹,後来又要杀他,若不是。。。。。。”云净忽然闭了嘴,重重哼了一声,扭头奔走了。
云净走了很久,轩辕靳才慢慢回过神,可云净的话却刻在了他的心里,每一刀都戳得深不见底。他觉得自己痛著,却说不出这痛在哪里,仿佛是在身体发肤,又仿佛是穿心透骨,到最後他才发觉,这痛不在自己这儿,那是在云小惑身上。
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扎进云小惑心里的利刃。他几乎能感觉到从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崩出的血液溅到自己的脸上,滚烫得发热,烧得他连眼都睁不开。他伸出手摸了摸脸,想擦去脸颊的血迹,可入手的湿润还是让他怔住了。
低头,手上不是幻想里的血珠,那是他自己的泪,一滴滴,怎麽也停不下来的泪。
'你喜欢孩子吗?'
'问这个干吗?'
'只要你不负我,我可以替你生。'
'小惑小惑,我怎麽能负你!我断不会负你!你是我的妻啊!'
曾经的情话犹记在耳,他只当作了戏言,没想到云小惑却真的为他生下了云净。
可当年信誓旦旦的自己,终是负了他,负得彻彻底底却还不自知。
第十四回 '下'
轩辕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云小惑屋前的,他就这麽站著,双脚直直钉在地面,抬起的手腕持续著叩门的姿势,却迟迟未敢敲下去。
到是里头的人忽然拉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轩辕靳也只是淡淡地别过脸,冷声说:“你怎麽又杵在这?”
“小惑”
“让开,我要出门。”
“小惑”
“滚”
“小惑”
“轩辕靳,你到底要干吗?”云小惑的眼底染上一层不耐的怒意。
轩辕靳轻咳了一声,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才问道:“当年,你是不是进过宫?”
“恩?”云小惑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到是愣住了。
“当年,你带著云净进过宫吧?你是要来找我的,对不对?你离开的那晚桌上留著信,你让我等你,我便一直等著你,一年两年三年地等,可我不知道你早就回来过,我真的不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云小惑轻笑,两颊露出甜甜的酒窝,可眼里却是一片死寂,“你是不是想说,知道我来找过你,你就不会下旨要我的命剥我的皮?”
轩辕靳心中一窒,竟回不出话。
“那夜我满心欢喜地抱著净儿进了宫,好不容易找到你,可我看到了什麽?那个说不负我的人,正和他後宫里的女人在床榻上肢体相缠。更可笑的是这头我气还没平,那头他另一个妃子竟然连孩子都生下来了。既然如此,我和净儿也没有留下的理由。我没想过你还会等著我,但即使知道了我也不会回去的。”云小惑话说完,转身就要关门,谁知轩辕靳的手却卡在门缝中。
隔著一道门,轩辕靳终於张开了口,试图解释些什麽:“我是皇帝,需要留下子嗣,曾经我只希望是我的皇後为我诞下皇子,可当我决定立你为男後的那日起,我便只能让别的女人为轩辕国生下皇子。回京後,我著急著想在你回来前拥有一个可以继承皇位的皇子,这样一来,等你入了宫,我们还可以像以前那样日日夜夜守在一起,我以为我可以做到不负你,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不负我?”云小惑摇头轻笑道:“也许你们人觉得狐狸天生妖媚,总是勾引凡间的男男女女,但那只是修炼的一种,不修炼媚术成妖的狐族却是一生只有一个伴,绝不容对方背叛。不管你初衷为何,你负我已是事实,所以我们的婚约已然不在。从那一刻起,你是你,我是我,不再有任何关系。”
“不,不是这样的,你是我的妻,我们拜过天地,饮过合卺酒,我说过要立你为後!我从未忘过!”
“轩辕靳,你是失忆了吗?你要我命的那日,我问你,是不是‘就算我们拜过天地,饮过合卺酒,我云小惑在你心里也不过是个妖?’,你是怎麽回答我的?你那时恨不得吞下我的血肉,还扬言要剥我的皮!你还说立一个妖孽为後是大错特错,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
“我记得,我都记得,我那时怨地成了疯子,才说出那样的话,可我心里不是那麽想的,我只是恨你不来找我,我以为你是只媚惑人心的狐妖。可我不知道你来过,我也不知道你生下了云净,我更不知道自己伤你甚深!小惑,我知道我现在说什麽都没用,可我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守著你,我们像以前那样好好地过,难道不行吗?”
“已经晚了。”云小惑不悲不喜,依旧是副云淡风轻的样,哪怕他的眼眸里映著轩辕靳哀声乞求的一张脸,那份淡漠也丝毫未被撼动过,“当初我不懂情爱,所以一直不明白好友为何会为了一个背叛他的凡间男子搭上自己千年修行。後来我遇到了你,是你让我学会了人间的七情六欲,我不否认那时的云小惑爱你,便让他为你赔上一条命也是愿意的,所以才会固执地吞下结子果,生了云净。可是後来。。。我真的恨过你,我不明白你怎麽就狠得下心要我的命,可是这几年里我想通了,你轩辕靳就是我的一个劫数,修行到我们这个份上的妖,总会遇到些不一样的事儿来,若命中注定过不去的,就像我那好友一样,从此灰飞湮灭,到也图个干脆,若能过去的,就是我这种,爱也好恨也罢,都回到了原点,也就没什麽是放不下或过不去的。”
“回到原点?什麽意思?”轩辕靳上前一步,云小惑却随之後退了一步。
“轩辕靳,其实我已经不恨你了。”云小惑的视线直直落进轩辕靳的眼底,他看得出对方眼里一瞬间迸发的火花,忽地又泯灭,成了一片深幽的死潭。
“所以,你也不再爱我了,对不对?”轩辕靳努力咽了下口水,“现在,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什麽?”
“一个人。”云小惑不加思索道:“不过,是一个算得上有权有势的凡人,必要时刻我还得让著你,毕竟你的旨意可以直接影响到通天山那帮臭道士,就算我不怕他们,我也得为我山上那些妖儿们考虑。”
听到云小惑的回答,轩辕靳一口气憋在心里竟是怎麽也散不出去,他只能呆呆地望著他,企图从那张微笑著的脸庞上找出一丝破绽,哪怕只有一点儿,他也会当作救命稻草那样紧抓著不放。
可是云小惑真的不在乎了,轩辕靳知道,是他亲手扼杀了那个爱著自己也怨著自己的云小惑,所以到了今日,他任何的强求都显得苍白无力。
既然强求不来,那就只能耍赖了。
“好,你不爱不恨都没关系,我还会在这里呆著,每天过来守著你,哪怕只看你一眼,我心里也舒服。何况,当年你我初识时你也没喜欢我,要不是我缠著你,怎麽会等到你爱我?所以,现在就当你我重新开始,我会继续等著、缠著,不管你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