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元躺下休息,天瑛子觉得不便打扰,就走了。
睡意朦胧间,隐约听得有琴声。琴声似有若无,起先他也不在意,可忽然他心中一惊,这是《 龙朔操》的曲调。《龙朔操》不正是无极教的那本琴谱上的曲子吗,而且是秋似水一直尝试弹 奏的曲调。
难道是秋似水在这里?他猛地跳下床,可一股闷痛震得他几乎瘫软在地,也刺激了他的头脑。
不对呀!屏息静听,琴声渐渐清晰。如怨如泣,凄凄哀哀,又如涓涓流水,袅袅香烟。琴音绕 梁,绵延如巍巍山峦,婉约如白梅印雪。轻揉拨撩,随心应手,纯出自然。
回想起曾听过秋似水在宫里弹琴,生涩的琴音哪能与这天籁之音相提并论?
也许是那两位姐妹在弹琴自娱吧,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还是睡吧,等伤好了,早些去找失散的人。
第二十六章
怎奈那缠绵的琴音,像根细丝,扣进他心里,越勒越紧,令他无法入眠。
秋木萋萋,其叶萎黄。有鸟处山,集于苞桑。
《龙朔操》乃绝世怨旷之音,此时听来却有另一种锥心之痛。
再也不能有半刻等待,熙元忍着伤痛,踏入竹林,寻着琴音而去。
翩翩之燕,远集西羌。高山峨峨,河水泱泱。
是谁?把胸中怨恨,诉之以琴?是谁?浓得化不开的哀愁,是谁的心声?
已是晚霞映照,和风轻拂。萧萧青竹,如斑斑凄泪。
笳吟度岭咽,笛转出关鸣。啼妆寒夜下,愁眉寒月生。
沿着小径,穿过竹林,正疑无路之时,眼前兀然出现一间竹亭。
满怀希望地望去,当那双眼睛抬头迎视时,所有的景致都黯然失色。
风貌最娉婷,君恩薄如纸。'注'
眼中闪过一道惊讶,琴弦在手中呜咽,心神一散,细弦应声而断,琴音嘎然而止。
“……似……”熙元嘶哑着嗓音,“……似水?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冲进亭内,拉住秋似水 的手。
起初的惊讶消逝之后,又如往常般平静,轻轻挣脱他的手:“听她们说救了一个遇难之人,原 来是你啊。”
手抓了个空,有丝丝凉意:“你……你怎么一下子弹得这么好了?我本来还以为是那对姐妹在 弹呢。可是听着就觉得不对劲,这首曲子明明充满了说不尽的……”
目光直直向他射去,堵住了他要说的话,“我来这儿是学琴的,就学这一首,学了这么久了, 再不会我就是傻瓜了。”
他说的轻飘,可琴声即是心声,若无此情,怎会有此音?
“……对不起。”熙元喉中一痛,就要哽咽,“我想你怎么就突然失踪了呢,连个消息都没有 。”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秋似水蹙眉,“祝你新婚快乐?”回想那几天,心中悲苦,谁人 知晓?
是自己的错,才这让对无双的眼睛,停泊着愁云。熙元急得眼眶都红了:“你别这么说呀…… ”他伸手要去抚摸思念地肝肠寸断的脸庞。
“无极公子,开饭了。”妹妹天璎子突然闯进来。
氤氲的气氛顿时被冲淡,两人略显失措地望着她。
可天璎子却浑然不觉,只是惊奇熙元:“咦?你也在这里啊?你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未免好 得太快了吧?姐姐还准备送饭给你呢,看来不用了。走吧,我们一起去吃饭!”她全身洋溢的 是青春的气息。
两人收敛心性,前去饭厅。席间只顾扒饭,互不言语。反是两姐妹,开开心心地聊天,问他们 话,他们才开口回答。
“我吃饱了,各位慢用。”秋似水木无表情地起身。
熙元看着他身影消失后,说道:“天瑛子姑娘,你能帮我打听一下,附近还有没有遇到船难的 生还者?”
“你是想找你失散的同伴。”
“是呀,如果他们还活着,一定会就近找岛屿求助的。而且,我的同伴中还有个异族男孩,应 该比较好认才对。”
“好的,我会替你留心的。”天瑛子温柔地笑道,望着熙元有些失神。
熙元又低头吞了几口:“那个……无极公子住哪里啊?”听她们口中称他无极公子,知道他没 有告诉他们真名,天音姐妹虽然不清楚他的身份,也不见怪,武林中不愿意透露身份的大有人 在。
“出门往左拐,第三间就是了。”天瑛子还没开口,天璎子抢先说道。
“谢谢姑娘。”熙元匆忙吃完剩下的饭,跑去找秋似水。
远远的,望见他坐在窗前,一手支在窗上,一手轻捏酒杯,时不时小小抿上一口。清冷的月光 下,伊人如月般皎洁。看得熙元不知今夕何年,妄图效仿嫦娥奔月,去攀折那蟾宫月桂。
凝望着池中荡漾的圆月,树叶粼粼,亮如水晶。本想借这大好夜色,品酒赏月,却发现自己丝 毫没有情绪。看到他向自己慢慢走来,停在窗前,举步艰难。就像徘徊在心门之外,就差轻轻 一叩。
一个在窗前,一个在窗外,两人无言对视,仿佛千百年来等待的,就为这痴心一望。不需要言 语,只要眼神的交流,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夜半孤灯,摇曳的是他们的心事。蝉翼轻纱,舞动的是他们的情丝。
秋似水低头把玩酒杯,似有若无地一笑:“那位姐姐看你看得眼睛都直了。”
“是吗?我看到妹妹替你夹的菜,堆地像小山似的。”
相顾莞尔,眼里满满的只有彼此,可以连自己都不顾。
“进屋吧,外面风大。”秋似水优雅地起身,房门吱呀一声为他打开。
和自己的屋子一样,秋似水的屋里也充满了花香,看来这对姐妹真是生了颗玲珑之心。
迎面对视,秋似水替他斟上一杯清酒,信口问道:“什么时候回去?”
“就我一个人被冲到这里来,我正准备找其他人,估计他们都慌得六神无主了。”
“再过半个月,风向一转就能回去了。但是时间不长,要是过这段日子还不走,就要再等半年 了。”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啊?”
“我当然是打听好了才出来的,哪像你们?现在正是多雨季节,竟然也敢往海上跑,真是笨得 可以!老天爷还真眷顾你们!”
听到秋似水轻责,熙元反倒喝了蜜般:“回不去就不回去了,我们就在这里过一辈子吧。”他 忽然突发奇想。
秋似水对以白眼,全然不理会。
“有什么不可以的呀。”熙元争辩,“就当我掉到海里死了,你就当在回去的路上死了。不是 合情合理吗?”
熙元左一个死,右一个死,直把秋似水听得心里发毛,微微轻叹:“那你欠无极教的债怎么办 ?谁来还?”
“什么?”
“他们说得对,无极教这么多人命丧在你手里,这个血债你逃都逃不掉。我是不应该忘记,不 应该当作没发生过的。”
“难道血债就一定血还吗?”熙元沉声道。不曾想过,彼此之间的障碍竟是自己设置的。
“我不要你用血来还。”哪怕看到他眉一微皱,就会心痛,又怎么舍得让他流血?“可是在我 想出来怎么抵消这笔债之前,我不能离开无极教。”
“影子邪!”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秋似水挑眉表示疑问。
“我帮你们除掉影子邪,然后我们就远走高飞好不好?”
秋似水几乎不敢相信他说的话,他一向有强烈的权利欲望,不容任何人侵犯,现在竟甘愿放弃 ?
“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帮你们,除掉影子邪是我一直以来计划着的。”熙元突然有点焦虑,“ 纯粹是借花献佛,我是不是很自私?”
“影子邪一直就像影子一般纠缠不休,什么事都要插一脚,要不是有他们的搅局,我们也不会 落到这个地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