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在函中说,已成功潜入莫谷教,掌握了进出谷的要道。不过两月,动作比朕预料的快了许多。”凤眸淡然注视著鸽子欢快啄食,雅重月微笑道,“三皇弟,看来比起你,同心更有操控局面的手腕呐。心无挂系,方易成就大事。”
知晓皇兄是在故意调侃自己与秦惜之事,雅月圆不紧不慢回复皇帝:“皇兄,爱江山亦要爱美人,月圆是在紧跟皇兄的脚步呐。”
“哈。”不再戏言,雅重月问他,“同心信中所言,你怎麽看。”
“既然同心说一切交由他处置,月圆认为暂且不要另行派兵,等他摸清莫谷教全部底细後,再做打算。同心表面上看起来粗枝大叶,做事其实心细如发,月圆信任他的能力。”
“莫谷教入侵与中原边境交界处的村落,屠朕子民,难不成对这些胡闹行为均放任自流?”
“将百姓撤离靠近苗疆一带的地域,再调集兵力,严密防守即可。”指指信末的建言,“同心不也是建议守株待兔,以逸待劳吗?莫谷教对大雅有嫌隙,迟早会主动发起进攻。如此我军便无需再深入莫谷腹地,只用静待事态发展。”
“嗯……”皇帝指节轻叩桌案,深思,“莫谷教四大护法,修研蛊毒均达炉火纯青之境,同心在函中详细描述了他们的外貌与特征。但信中并未提及莫谷教主,是尚未接触到此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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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同心背著药篓,独自行进在靠近夕断地的一座山峰小径上。
给大雅的密函已於前几日发出,信鸽速度再慢,这个时候也应抵达了雅重月案头。他在内中详细描述了除了官轻痕外,莫谷教的一切情报,并画出了大致路观图。这些信息,应该能够让躁进的皇帝稍微安稳心神,暂时按兵不动吧?
与兵力浩瀚无边的大雅对抗,莫谷无疑是以卵击石。就算再擅使毒,官军熟谙了入谷通路,分道包抄,要攻下区区万人之教就如囊中取物。
虽然与官轻痕那样不欢而散,他依然还是希望能够在大雅铁蹄之下,保全他。
雅同心停了步,俯身到褐黄色泥土上,挖掘一株不起眼的绿色小草。
草根方拔离土壤,就听身後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咦,你也是来采药的?”
一名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背上背著和他形状相似的药篓,面容清秀,唇红齿白,细腻的额头上微微冒著细汗,看模样刚从山上下来。
她歪著脑袋,细细打量一番雅同心,诧异道:“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新入教的?”
雅同心心中有事,没留意到她的出现,看少女活泼可爱,不由微扯嘴角,笑了笑:“正是。夏离数月前入谷,还未来得及与谷内所有人一一照面。姑娘芳名?”
“我叫师烟,你说话怎麽这麽文绉绉的,你是中原人?”少女索性在他旁边也蹲下来,好奇的看他身上服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中原人,听说他们都好凶。”
雅同心失笑:“夏离从前也听闻苗人大是腰粗膀圆之辈。可见耳听为虚,传闻还是应以眼见为实。”
“你说话怪有意思的,四个字四个字,声音好好听。”小姑娘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你第一次到这座山上来吗?我给你带路怎麽样?”
“怎敢劳烦姑娘。”
“反正今天我的活干完了,回去早了也只是陪老人家看花闲聊,还不如陪陪你啊,新来的。”笑嘻嘻的拉起雅同心,“你叫夏离是不是?你长得好俊,眼睛的颜色都跟我们苗人不一样。”
“有吗?”不自觉摸摸眼皮,他还没发觉自己眼眸色彩有什麽与众不同之处。
“对啊,你眼睛里有种,嗯,怎麽说,是不是叫‘有心事’的颜色啊?”
“咦……”
“我跟你说,这座山头的毒物很多哦,”神秘兮兮凑近雅同心,“因为靠近教里一处禁地,偶尔会从禁地里爬出匪夷所思的东西,爬到这个山头来。没有熟悉的人引路,很容易就会中招死掉的。禁地你听说过没?就是叫‘夕断地’的一个鬼怪鬼怪的地方啦,教主他们都不准人进去玩,哧,好无趣。”
她连珠炮般的说了一大串,完全不给雅同心插话的机会。一边说,一边拉著雅同心就往山上走,极其自来熟的亲热。
雅同心原本独自一人满腹心事,暗自神伤,给这突如其来遇到的少女一打岔,苦恼情绪冲淡不少。不由微微笑笑,罢了,就听凭这名热心的苗疆少女带路,去山上转转散散心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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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轻痕将自己独自关在寝室内,对著在窗棂上爬过来爬过去的晨蛛默默出神。
“从一开始你所需要的,就只是可以身先士卒,为你进攻大雅的首座罢了。”
他入神的想著雅同心最後那句话。好像他说得分毫不差,因此他当时也没有反驳的借口。
雅同心将他轻柔而坚决的推出了房屋,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指冰凉,好似他的寒症感染到他身上一般。“夏离”──他转身要喊他,门扉却当著他的面轻轻阖上,是种拒绝言说的姿态。
官轻痕怔怔立在晚风中,看那燃了一夜的烛火飞快熄灭,屋舍内再无声响传出。
夏离对他剖明心迹,官轻痕很震惊。整个人像给当头一棒,敲得双目昏眩,思维停顿。慢慢走回教殿,寻思夏离语气中的哀婉,寻思自己内心慢慢燃起的火星。他像冬眠已久的蛇,身子僵硬了许久,在春风乍起,大地方解冻的时刻,一时半会还没回过暖来。
直到走回内室,好几日食难下咽,寝不安枕,那冻僵了的思绪,才像慢慢找回了一点。
但是他还是觉得思路在某处打了个结,固执的缠绕成一团,难以松弛,也绕不开。
夏离喜欢他?
夏离以男子锺爱女子的方式,对他抱有热情的恋慕?
“咚咚。”门外传来小心的敲门声。
官轻痕没有听见,仍然在苦苦思索不论医书上还是前任教主的告诫中,都没有出现过的新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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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轻痕迟迟没有唤他们进入,锦鲤与赤尾青站在门口,对望一眼。
自祭月大典後,教主便没再出现教众面前,回到寝室就把自己关在内中,不吃饭也不熄灯安歇,好似在思考什麽攸关教务的大事。这种情况,只在前任教主去世时出现过一次。
不会是因为那个出言不逊的夏离吧?
雏雁出去巡视了,野鹿不在教内,开导教主的重责大任就落到了他们俩的肩头。
锦鲤轻声道:“教主是否仍然在闭关,要不要破门而入看一看?”
赤尾青摇摇头,无言抬起手臂,继续耐心轻叩门扉。
好半晌,官轻痕闷闷的声音才从内中传出:“进来。”
官轻痕面朝窗棂坐著,一身洁白里衣,未经梳理的长长银发简单披在身後,心事重重的看著他俩。
锦鲤简单汇报了近日教内的情况,请示道:“野鹿带领前锋部队,已经开始了潜入中原的行动。目前刚到关西,一路收集情报,抵达王城预计是在半个月後。”
官轻痕点点头,“让雏雁盯紧点,等野鹿关於大雅皇帝的情报传回,第二拨人马直接埋伏到宫中去。”
“锦鲤明白。”谈完正事,锦鲤踌躇片刻,道,“教主,有一事,不知该不该禀报。”
赤尾青目光一闪,疑惑的看向锦鲤。锦鲤暗中捉住他的手,按了按,赤尾青便调转视线,不吭声。
官轻痕把他俩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头只觉这场面略微怪异。
锦鲤与赤尾青自小交往甚密,锦鲤聪慧、调皮、自主性强,经常想些鬼灵精怪的主意,闯些不大不小的祸;赤尾青个性稳重、冷漠,对旁人不搭不理,唯独宝贝锦鲤,无论他做什麽都一声不吭陪在身边,闯了祸帮他扛,出了事帮他处理,俨然是忠心护主的保镖。
上回官轻痕为了夏离一事要惩罚锦鲤,赤尾青亦是二话不说立刻挺身相护。
一直以来官轻痕都将他俩的要好看在眼里,对他俩时不时的亲密举动,如揽肩、牵手、捋捋发丝等细微动作亦是司空见惯,之前从未有过任何违和感,一概视作兄弟情分。
但今日,不知何故,锦鲤捉住赤尾青的手,带著一点撒娇意味的捏了捏时,官轻痕只觉与往日分外不同,这二人间弥漫的一种恋人般的气场,他竟是陡然一眼看穿。
他以前神经迟钝,从未意识到过的另一个禁忌领域,由夏离始,被徐徐展开在他面前。
官轻痕看著他俩道:“且慢,先让本座问你二人一事。你们之间,进展到了何种关系?”
锦鲤准备好的说辞全数吞了回去,闻言愕然。继而涨红了清隽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