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景隆娶了媳妇儿有了孩子,这两年成熟稳重许多,时不时还要摆些一家之主的架子,不过我每次来,他都还是一副当年的愣头青模样,从不把我当外人看。
此时他正一手拿着乌纱帽,一手披着朝服,往我们这边走来,脸上笑容可掬,一看就是刚刚散了早朝回来。
“爹爹!”不等我们与他说话,明月已经扑了过去,李景隆将她举起来,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儿,直逗得她哈哈大笑,才见她放下来,牵着走到我们这边。碧落见他的模样,咂咂嘴,“啧啧啧,李老爷今儿穿得这样庄重,又这么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莫不是升官了?”
我见惯他们年少夫妻调笑,也不以为怪,也看着李景隆,等他说话。李景隆看了我一眼,犹豫片刻,还是道,“升官倒是没有,只是今儿皇上龙颜大悦,朝上嘉许许多大臣,这是难得的事,所以大家今儿心情都不错。”
“遇到什么喜事了,能让皇上他老人家这么高兴?”碧落一手扶着腰,一手接过李景隆手中的衣帽问道。
“燕王在大宁卫彻彻儿山大败元军,索林帖木儿等数十人被俘虏。燕王神机营骑兵更是追击到兀良哈秃城,又遇北元将领哈剌兀,再次大败北元军,如今凯旋班师回朝。这乃是我大明朝第八次北伐,算是把元军余孽彻底清除了,北部边关应该能宁静很长一段时间了。你说皇上能不高兴吗?”李景隆说得满脸通红,好像大破元军的人不是朱棣而是他一样。
我却一把抓住了站在我边上的明月,明月年幼不知事,只是挣扎着道,“姨姨,您抓痛月月了。”
我回过神来,连忙松手,对着明月道歉,“对不起明月,姨姨刚刚走神了,有没有抓痛你。”
“没有。”明月笑着跑到一边去扑蝴蝶玩儿去了。
李景隆尴尬一笑,他一定以为我是听到了朱棣的消息所以才不能自已,与碧落使了个眼色,夫妻俩都有些讪讪的。我却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让声音发颤,“索林帖木儿被俘虏了?那可是个狠角色啊。听说是王保保的旧部,好像还是一族呢。”
“燕王多么骁勇,索林那点名声不过是蒙人吹出来的,遇到燕王就避猫鼠儿一样逃窜,不过还是被燕王活捉啦。”李景隆得意道。
“那……其他数十人都有些什么人呢?”我不动声色问道。
李景隆皱眉思索,“这个我倒是真不知道,燕王今儿清晨才赶到金陵,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回金陵,早朝上报告了一下战绩,便被其他几个王爷拉去叙兄弟情谊了,又要给各宫妃嫔请安,哪有时间搭理我。等我有机会了再去问问他。那个……那个……我也去帮你说说话,你都从北平来金陵三年了,什么事儿都该过去了。”
我已经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只是擦擦汗,对碧落道,“今儿不知为何,总是头重脚轻,好像是病了似的,别是风寒,回头过给明月就麻烦了。我还是先回去了。”
碧落与李景隆好像都知道一切似的,“没事的,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一步步挨着回到花满楼,从枕头下摸出那把宝刀,看着刀子出神。索林都被抓了,那岱钦呢?
第164章。68。指婚
当年索林还是个四处打游击的野战营将军的时候,岱钦与其说是将其拉拢结党不如说是收入麾下,这两人这些年一直守着那片草原,如何也不肯投降。是以在草原上威望很高。他们可谓荣辱共进,如今唇亡必定齿寒。这是我忧虑的一点,然而还有让我更忧虑的一点,那就是朱棣居然来到金陵了。自太子驾崩,他已经四年有余未踏足金陵,许是怕朱元璋担心他多入京师有不当的野心,又许是他不想来到这个有我的地方吧。
本以为自己会波澜不惊,可是想到他此时便与我同在一城,心中依旧惊涛骇浪。
三年了,原以为有些人在生命中趟过一趟便不留痕迹,没想到有些痕迹乃是镌刻上的,抹也抹不掉,抚也抚不平。
这三年来,月娘都待我很好,我从来未在客人面前露面,过得还算太平。明月出生之后,因为我太喜欢她了,时常去李府逗弄一下,除此以外,我几乎足不出户。我已经快到二十四岁了……………这在现代当然不算什么,但是这是大明朝,甚至有的州县会规定子女年满十四岁未嫁,父母有责,可想我的尴尬处境。当然,除了月娘时不时的提醒一下我的处境,我也差不多活的忘记了自己的年龄了。
朱元璋已经渐渐地将眼光从对锦衣卫的抓捕上移开了。他一心想着怎么赶紧将朱允炆栽培出来。朱允炆才十九岁的年纪,据说已经显示出非常的才能,比他早逝的太子父亲果敢,又比他爷爷仁慈,是一个难得的仁君。
朱棣此番大胜元军班师回朝,却给这个局面一个小小的震动。燕王的实力雄厚,呼声又高,虽说并没有说什么,难免朱允炆心中会有些忌惮。
朱棣此次算是只身回京,部队停在城门之外,他没带一个家眷。李淑妃心疼儿子,干脆留他在宫中歇宿,说是有人照料…………她一味的与朱元璋说,你看,儿子瘦了好些呢。朱元璋本来满腹狐疑,听了这话,倒是也心疼一把,听说接连几日与朱棣都十分亲近,还曾秉烛夜谈,共叙父子深情。
大臣们都伸长了脖子观看者眼前的势头,心里想着皇上如今已至耄耋之年,难道立皇太孙不过是个皇子,临了还是要把皇位传给儿子?终究也只是揣摩,并没有看到朱元璋做了什么实质性的事。
徐辉祖来看过我几次,他算是完完全全的改变了,不知是不是性情大变的缘故,连着样貌都换了个样儿,从前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更兼着放荡不羁,现在行至哪里都是拧着个眉毛,让人觉得非常难接近。刚开始的时候,月娘对他还是满心的期待,后来索性不敢与他说话了。
“这个徐公子,好大的派头,我这花满楼整楼的姑娘竟然都入不了他的法眼,欢欢圆圆她们说,从未见过徐公子斜过一下眼睛。”
我淡淡一笑,“说不得人家也有苦衷。”
“哪里来的苦衷?!袭着徐将军的公爵,几个姐妹都嫁给了当今的王爷,再没有比他家更声势大的了。”
我觉得月娘虽则聪明,但是她只在识人和捞钱上聪明,难甩一身娼妓的俗气,你要是跟她说什么情啊爱的,她只怕即听不懂,也难理解,便不再解释。
朱棣一回京,徐辉祖没几日便来了我这里。我见他风霜满面,还有些醉意,奇道,“你来则来矣,青楼本是取乐的地方,不到这里喝花酒,倒在外面喝完了才来,真是不解风情。”
徐辉祖淡笑,“皇上今儿高兴,为了犒赏姐夫宴请群臣。大家伙儿都喝了两杯。”
我面色沉了下来,也不再搭话。
徐辉祖道,“姐夫此番回京,可来看过你?”
“徐公子又说笑了,王爷为何要来看我?”
徐辉祖低头笑了笑,“没来最好。”
不知徐辉祖是心情好还是心情不好,他要来两壶酒,自顾自喝了起来,我见他一人实在无趣,便道,“一人独酌,当真是我待客疏忽,算了,今日开个荤陪你吧。”
徐辉祖正待嘴角扬起笑意,我已经拦道,“只一句,我可不是借酒浇愁,只是有些喉咙痒。”
徐辉祖替我斟了一杯,我与他碰了个杯,便喝下了。有人陪饮,徐辉祖开怀许多,也立刻喝下了。不知不觉,倒把两壶酒都捣鼓完了。月娘何等样眼力,难得见徐辉祖纵情,立即便着人送上一坛花雕。
久未沾酒的人总是很容易喝醉,我很快便头昏脑涨,难以支持,对徐辉祖说道,“徐公子,我不行啦,你可以出去另找人陪你了。”
徐辉祖看着已经想往桌子上趴下的我,“嗯”了一声,依旧在喝着剩下的花雕,良久才道,“皇上今天给我指了个婚事。”
我满脑子的酒一下子就清醒了,“谁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