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可能?”二大妈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和牛眼似的,隐隐有火光喷出,“你那男人还不可能?你还不知道吧,就他一个人前些日子到我们小区门口的休闲馆子打麻将。嚯哟,那单枪匹马滴可了不得啰。我和你说啊,隔壁6幢一楼的包大姐、三楼的倪大伯、五楼的苏奶奶就和他打不到俩小时全都输得底儿掉,你想想,那三家多大气势啊,小区里有名的‘包你输’小分队啊!你家那口子半点没手软,连着坐了十庄,庄庄是大牌。那倪大伯都气得当场差点没犯心脏病,说是孙子孝敬的钱都输光了。”
雅晓如遭雷击般,嘴巴张得可以吞下腋下夹的那只南瓜。
二大妈依然在喋喋不休,显然是要把那坨牛粪的坏事全抖落光了,“这还不算完,后来他换台了,换到了9幢的苏大婶,管老头和林大爷那台子。那三家伙可都是正经在外面混的,号称‘输光你’大部队。就这样,也被你男人卷光了筹码。啧啧,那个凶猛啊!苏大婶把这个月菜钱都输光了,坐了有老半天都起不来。为啥?输得腿软呐~可是——”二大妈目光凛冽如冬日霜刃,脸上的肥肉都开始抽搐了,“到这份儿上了他居然还没完!他居然又换台了!”
“还换?”这男人太嚣张了,不知道见好就收么?不过也怪,都横扫大部队小分队了怎么还有傻缺和他打?好奇!“这次和谁啊?”
“嗨呀,该得我破财哟,那天我正好没事和司婆婆李阿姨一桌子打,那李阿姨就是脾气倔说不信邪,非要和他打。我不是姓书么,那李阿姨就和我说什么歪理说我们是‘输死你’游击队,咱仨的名字老霸气了,说不准正好能克住那火旺的。我也是真没想到啊,那包你输小队打的是一人三百块包圆的台,输光你大部队打的是一人五百块包圆儿的台。我们这些老婆子只敢打一人五十包圆儿的台,就这小的台子,这小的台子哟。以为他不会来,结果他居然也来。真是大小通吃啊,咳,我那五十还没两下就给卷走了,从钱包拿出来还没捂热呢。五十块能买多少菜哦,气得我哟,唉哟……我说小杨啊,你那男人怎么一点儿也没有关爱老年人的美德捏?光一下午就给他卷走几千块。一场子的老头儿老太都在摸救心丸,那场面哟。承包麻将馆的刘哥都抄家伙啰,这大条的一扫把想拍他走。可刘哥那媳妇拦着死活不让,那眼睛哦就和长到你男人身上似的,俩口子都差点干架了。你是没看到他那打牌的架势,那捏牌的手法,那码牌的速度,那简直是选手级的哦。选手级的得去赌场啊,怎么来这里骗咱们这些老头儿老太的退休金来了,忒不地道了!小分队和大部队都给他灭了,连咱这小散游击队他都没放过哟,简直忒不是个玩艺儿了!”二大妈说得激愤,完全忘记了面前这朵鲜花的身份,那骂得叫一个酐畅淋漓,想来是憋了很久了,这下发泄出来那感觉肯定是很舒爽的。
雅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怎么拿钥匙开门的。那男人正掀开锅盖试粥的温度,见她木瓜瓜地进来了,傻愣愣地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一屁股墩坐在椅子上开始发呆。
他丢下勺子走过去,“你怎么了?”
她脑瓜里一片混乱,耳朵边犹回荡着二大妈呱呱的告状声。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努力了很久才把眼焦调整好,看见他半蹲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双包住他的耳朵,像哭又想笑地,
“以后我每月给你零用钱,你可再不能去骗老爷爷老奶奶的退休金了!”
有盆梅花
妖孽这种东西,真是天生的气场。且不管他有多落魄多凄惨,但只要人往人群里一戳,那气质,那架势,还真是与众不同。
雅晓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单衍修。
这男人今天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外面一件浅色夹克,深色的牛仔裤让他看起来身形修长笔挺,越发鹤立鸡群——这身行头是她抄了他的私房钱后拉着他去买的,专卖店的货。质量比起集贸的好许多,打完折后的价格也很亲切。她给他买了两身,一身现穿一身留着过新年时穿。那男人还拧着眉头说为什么非等过年初一,反正都是要穿的。她费了番口舌和这不通民俗的男人解释说新年第一天也就是大年初一要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新的,说得口沫都干了他才勉强接受。
她再不允许他去外面的小麻将馆子打牌了,一方面是把邻里关系弄僵了,见到老头儿老太儿那目光就和吃人似的。单衍修倒不以为意,说那天就是闲得慌才出去玩一把,再说愿赌服输啊,都是成年人了。她脑袋晃得和拔浪鼓似的,成年人是成年人,那也得分类。遇见熟得老了的成年人,他们那脾气比孩子还坏,有的耍起赖来没准就是倒地打滚的货。再一方面,上次她以为她卖手表给她过生日心里就够不落忍的了。这次真相大白,她即哭笑不得又愧疚满满。虽然说她许诺每个月给他点零用钱,可她很清楚对一个男人来说,特别是像他这样的男人,从女人手里拿钱真是挺没面子的。但好在她脸皮也是够厚的,红本子一拍,说管它真的假的,总之一根绳上的蚂蚱,有我的就有你的!
单衍修从拥挤的人群中杀出来,他现在觉得为了采购便宜货而挤得几乎破头的群众才是最为恐怖的大众杀器。相比起亲身上阵抢便宜货的人,坐在不远处啜着自制南瓜汁的女人就聪明了许多。便宜货是要买滴,但人家从不自己来,她只管出钱,再遥控他出力。
把长长的网兜往她面前一放,人也挨着边坐了下来。她眉开眼笑地把杯子往边上一放,从网兜里掏出小小红红的橘子剥起来,不忘说明,“这是砂糖橘,个子小但很甜。”她的手法熟练,剥好的橘子像个迷你小灯笼似地托在掌心,“试试?”他略为迟疑便伸手掰了一瓣放进嘴里,甜甜的,冰冰的,确实非常好吃。伸手打算再掰一瓣,没料到她一抬手就把剩下的橘子拍到他嘴里。
“吃这么个小橘子也这么婆妈,受不了。”她很是看不起,从网兜里又掏出几个橘子放在膝上一个接一个地剥,“这小个橘子就得一口一个地吃,这样才痛快。”
他看着她囫囵的吃相禁不住皱眉,“你这样会伤胃的。”
她停下嘴里的咀嚼,上上下下扫了他一遍,冷哼,“肚子上有个洞的人没资格说别人的胃不好。”连着吃了几个后看他还是很不赞同地皱眉头,便把保温杯塞到他手里,“你喝南瓜汁,热的。还有,别老看人吃东西,没礼貌。”
他没动,双手慢慢地摩挲着保温杯的外壳,像是在暖手一般,“等会儿我们去哪?”
“买点年货,早点准备好,免得到时候想买也没得买。”她把橘子皮拢好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虽然是借别人的房子住,但总归是过年,春联什么的也得贴贴。啊,还得买枝梅花。”
之前他们找了几家花店,都没见卖梅花的。甚至于有的人听说他们要买梅花还说不吉利,哪有买霉回家的。对于这样的传统习俗还有避忌他是不懂的,可看她那么坚持,也只能是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了。
她拍拍手,“我听人说郊区有个花场,搞不好有种梅花。不过那地方有点远,得搭车去。”话音刚落就见他抬手要招计程车,赶紧一爪子拍下来,“要死了,打车去得多贵啊,坐公车!”
他们来的时候开的皮卡车她已经处理掉了,现在只能靠走的和依赖大众交通工具。搭公车倒是还好,人多挤一挤就行。单衍修的个子修长站得也很稳,很适合当人体盾牌和立体支柱。人多倒不是可怕的,可怕的是临近过节了人们所带的大包小包。这趟公交车往郊区开的,车上多是来市区采购后回郊区的大叔大婶大爷大妈们,所以带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
他有可能在电视上有见识到春运时城市交通的恐怖运力,但亲身(炫)经(书)历(网)并且搭的是这种开往城乡结合部的公车肯定是第一次。
想着车门刚开的时候他被扑面而来的乡土气息给狠狠地震撼住,虽然是面无表情但身体已经有些发僵了。要不是她在他身后死命地推着他,估计他们现在还在车站喝西北风。
车子上人多,带的东西也多,挤得车厢满满当当的。天冷靠窗的乘客们多不愿意开窗,所以车里的空气很不好,能闻得到的有烧鸭烤鸭卤货干海产甚至是炸臭干的味道。他们好不容易挤到临近下车门的地方,在那里车顶有开了一个天窗,空气比里面好了些。刚要缓口气的时候雅晓突然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在顶着自己,扭头一看只差没尖叫出声来——一只白胖胖的大肥鸭正用黄嘟嘟的嘴巴拱着自己的屁股。
长着喙的禽类是会嘬人的,那嘬着可疼了。她瓜着脸一个劲得往他身上挤,努力拉开自己与那只大肥鸭的距离,不忘指责携带活禽上来的乘客。那乘客也知道自家的鸭子的确有攻击性,一把握住了大肥鸭的嘴巴还不忘冲她憨厚地笑笑,“卖剩的,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