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着茶盏,忽然想起来,冲炕桌对面的西门庆说:“老爷,好几年没回清河县,也不知大姐姐怎么样了。”
她提起这话,还是因为铺子里新进了一批布料,来宝做主将好的挑出来,搬进后院让她挑选。
其中有一匹大红妆花纱缎,轻薄又闪亮,漂亮极了。绣春极力推荐,让她把这匹留下,回头做成裙子穿着好看又凉快。
李瓶儿摸着布料,忽然想起了吴月娘。
吴月娘最爱大红色,她为了避嫌一般只挑石榴红或海棠红,顿了顿,吩咐绣春:“把这匹包起来,回头找人送回清河县给大姐姐。”
绣春抿了抿嘴,没有多说,飞快地包起来放到一旁。
“你怎么想起她了?”西门庆喝了一口茶,闲闲地说,“她好着呢,穿金戴银,呼奴使婢,铺子里的银钱由她支取。再说还有吴大舅他们,她能有什么事?”
李瓶儿柔柔一笑:“没什么,只是今天前边刚送来一匹大红的纱缎,我瞧着适合大姐姐,给她留下了。回头你若有东西送回清河县,就一起稍带上。”
西门庆轻敲桌面,神态很放松:“我知道,那匹布卖得最好。你也做一身,穿上一定好看。”
李瓶儿轻声回应:“我留下了妃色的,绣春已经在做了。”
西门庆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吴月娘在刚开始的几年,年年都喊吴家女人进府陪她,过了两三年就腻了。
若不是她手里有好处,谁人会大过年的尽耗在她这里?别人也有自己的家。
只有她没有。
府门虽大,却只剩她一个人,空荡荡的不像人住的。这份空旷,再多的丫头下人都填不满。
她渐渐地失了心力,精神疲乏,夜里不愿入睡,直愣愣地坐着发呆,白天不愿醒来,一睡就是大半天。
等吴大舅再次进府时,发现妹妹又躺倒在床上。
他大骂玉箫:“她不舒服,你也不晓得请太医来看看?不派人跟我说一声?”
玉箫低着头,唯唯喏喏:“大娘不让。”
吴大舅狠狠瞪她一眼,走到床前问月娘:“你哪里不舒服?我去请个太医来。”
“大哥,不必了。”月娘静静地看着他,语气出奇的冷静,“我心里有数,这两年吃了无数药,不耐烦再闻那份苦味。”
吴大舅连声劝:“你这样怎么行?妹夫正做着知州,你是知州夫人,大好的前程难道就这样抛了?”
吴月娘浅浅地苦笑一下,这笑容太轻太浅,害得吴大舅都没看清。
她道:“我知道自己有多少福气,不必再折腾了。”
吴大舅劝慰了一番,见她听不进去,匆忙离府让他娘子进府来劝。
吴大妗子、吴二妗子和吴大姨都来了,三人齐上也不顶用。
月娘饮食剧减,日渐枯萎,她一捧起饭碗就想到当初自己为了生儿子吃的那一剂胞衣药,忍不住恶心犯呕。
吴大舅请来数位太医,花了无数银钱,却滴药难进——月娘将硬灌下的药汁全吐了。
急得没办法,只好写信给西门庆,催他回来看看,还言及若回得迟了,怕是见不上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