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稻香村的山楂糕,不但用料十足,酸甜适中,且在其中加了红曲米的汁,是以色泽鲜红,而槿娘又让人在其中放入了干桂花粉,是以有淡淡的桂花香。
“这东西果然不错,本来二哥已经让人封了铺子,可禁不住臣子们的牢骚,这才又把人放了出来!”
随着一个男声的响起,槿娘回过头去,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面皮白净的男子,那男子穿着半旧的黄色锦袍,头上用玉簪扎了个发髻。虽声音柔和,但看人时仍颇有几分威仪。
槿娘只觉得此人面容熟悉,待愣了愣方想起,这人不就是那一日自己从白家逃走时遇上的书生?还号称是五皇子的西席?
她笑着上前,刚想相认,却又一下醒悟过来,这个人叫二皇子“二哥”?
“臣妾见过殿下!”槿娘心中一慌,连忙跪了下来,眼前只有一双绣了金龙的靴子,还有那泛着白蓝的云纹裙边。
五皇子的声音依然温柔,“两年未见,你倒是稳重了许多,只是本王还是觉得你当日更可爱一些!”
一只修长干净的手伸到了槿娘的面前,“起来吧,你我也算有缘!”
槿娘却是把头低的更低了,“臣妾惶恐,当日不知殿下的身份,这才唐突了殿下!”
那只手在空中停了停,这才又收回去,槿娘看到自己面前的脚转了方向,“知道本王的身份,你就怕了么?”
五皇子背着手看着窗外,窗外站着刚刚那个侍女,她低了头静静的立在廊下,温顺的像一只绵羊。
槿娘深吸一口气,这才站起来,“臣妾自己自然是不怕的,可臣妾如今是徐家的媳妇,自然要替徐家着想!”
五皇子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你果然还是那个白家九娘!”却又感叹一声,“你母亲当年也是这般,若不是这样,顺了父皇的心意进了宫,或者方家也不会到如斯地步!”
回过头来,看到槿娘脸上的惊讶,五皇子没有停下,而继续道,“当年方家一事乃是因着削番一事得罪了安王,父皇虽然后来知道了真相,但却一直未曾为方家平反,当日我母妃也牵涉在内,直到前几年安王暴毙,父皇这才处置了当年那些人,又让人去寻我,只可惜还没来得及为众人平反这就病倒了!”
“你且放心,待过些日子,本王自然会为方家平反,你舅舅也可入朝为官!”
话音一落,槿娘惊讶的抬起了头,她心中忐忑之极。
她不再是当年那无知少女,也不再会轻易信人,她相信眼前的五皇子虽依然面若冠玉,谦谦有礼,却也跟当年那个将她送进藤条箱子的年轻公子再不一样了。
权力总是会改变人的,五皇子这样许她,定然是有事要她去办。许的利越重,越是那重要或是不可告人之事要她去办。
槿娘再次跪了下来,“殿下有何事吩咐?”
五皇子转过头来,看着眼前跪着的女子,竟也颇有几分感慨,当年那个莽撞的小姑娘竟也与自己一般,成了这心思婉转之人,他轻声叹道,“当年看你可爱,倒也想过替你与之祺牵线,可惜郎有情妾无意,最终你嫁给了徐陵,虽说他也是我手下得力之人,却终究是一桩交易。听说他已休弃于你,若是你愿意,本王就再给你牵一次线,之祺如今孑然一身!”
槿娘一口气差点没噎过去,说了半天,竟是让她改嫁?这个五皇子恐怕不是这么简单,或者他知道自己不愿意改嫁,所以找这个借口说别的事情?
但无论如何,这事情必须拒绝,“殿下容禀,臣妾当初曾得罪二王妃,相公担心若是徐家败落,恐臣妾受到牵连,相公连夜写了休书,又差人送臣妾去济南府,这才保得一命!当初相公写休书,只为保臣妾一命,因而恕臣妾不能从命!”
“好!好个重情重义的女子!那你就帮本王修书一封给他,告诉他,你和徐老夫人都在京城等他,让他早日回来,你看可好?”
槿娘惊讶的抬起头来,忍不住问出了口,“他、他在哪里?”
五皇子的脸色有几分怪异,“你且写下就好,本王自会想办法送给他!你想知道他在何处?嗯,这也无妨,本王就告诉你,他如今在大皇子的麾下!”
第一卷玉屏风 第一百九十八章 故园
徐陵竟然在大皇子的麾下?怎么可能?他与五皇子有患难之交,又曾亲口许下五皇子,帮他与二皇子相争,又怎么会转投大皇子?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可是,此时槿娘却不是争辩的好时机,她得找机会去打听一番才好做出判断。
可五皇子似乎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他直直的逼视过来,不容有半点闪躲,“怎么?你不愿意么?”
抗旨不尊?他虽只是个皇子,却已经将二皇子从监国的位子上赶下来。且皇上昏迷之前也曾极为看好他,说不得过几日子就能君临天下!就算现在碍于形式放过自己,放过白家和徐家,到那个时候,随便找个借口,也能把人打发了!
她不能这样生硬的拒绝,可若真的是答应了,那么徐陵接了她的信会不会不顾安危的跑过来,也或者答应五皇子的要求,成为卧底或者是临阵倒戈?
徐老夫人还在河北,如今的河北,一半被周大将军所占,还有一半则在大皇子的掌控之内,而在哪一边,槿娘实在不知。
槿娘只觉得心跳的厉害,从到这个世界,她就没有怕过什么,一向懵懵懂懂的,甚至还想过去镖局,或者是去铺子里做工,只要离了那大宅,便能过上幸福美满自由的小日子。虽说可笑却总算不被人操控。
可命运却从没有放过她,她一直是一枚棋子,直到嫁去了徐家,作为同样是一枚棋子的徐陵为她遮风挡雨。
她不能,不能让他为难!
她不想成为五皇子对付徐陵的棋子,也不希望徐陵成为一枚早晚要被抛弃,身份不明的棋子。
槿娘的眼睛渐渐清明,她对着五皇子低下头去。“殿下容禀,槿娘愿意为殿下效劳。只是槿娘不太会写字,还请殿下容槿娘些时日才好!”
“你说什么?你不识字?”五皇子恼怒的皱了眉头,她是书香门弟的小姐,怎么能不会写字?
槿娘不慌不忙的道,“臣妾的娘亲并不是白夫人,臣妾一直跟着娘亲住在外头,后来娘亲没了,老仆带了槿娘寻亲到白家,槿娘十岁入府。只在外院做粗使丫头,待到十三岁才被父亲认下,定亲后才开始学习女红、规矩。母亲虽请了先生教我,却也只粗略识得几个字,几乎没有动过笔!殿下可差人去府中相询,臣妾虽也看帐目,却从不动笔墨。这个府里的下人没有谁是不知道的!连徐老夫人都曾因此而责备过臣妾,臣妾也想着找个机会学学,却一直未曾着手!”
她入府不过半年徐家就出了事,其间要对付桂氏,清理宅院,哪有时间去学习这个!
五皇子的眉头蹙的紧紧的。半晌,才反应过来,却是点了点头。“倒也不错,记得当日本王遇到你时,便是你偷跑出家,那时追你的竟是个小管家,事后本王还跟之祺提过。说堂堂白家的九小姐,竟然连个管家都能欺负。白正圃的宅子里可够乱的!”
看来这便是信了,槿娘只觉得松了口气,却还是道,“殿下,臣妾回头就请了西席,务必早日会学会!”
五皇子轻轻叹了口气,“罢了,让人知道徐陵的夫人竟不会写字,倒空惹人笑话!快起来吧!”
提到徐陵的时候,五皇子的语气里满是感慨,倒让槿娘更加奇怪,她低声应了,站起身来。
“你可知本王为何不在宫中见你,而是要在旧时的府邸见你?”五皇子淡淡的道。
槿娘却是心惊,原来此处竟然是王府,而非之前自己认为的宫里。她恭敬回禀,“臣妾愚昧!”
“本王那日见你的时候是第一天到京城,却是被那些眼皮子浅的奴才们欺负,竟是派了破旧的马车去接本王,马车临时崩坏,书箱跌落,散了一地。徐陵和之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拉了新的马车过来。初到京城,自然有人给本王使绊子,另外一些人要么等着看笑话,要么就是准备找机会落井下石,那段日子十分艰难!倒与你当年被人追杀有几分相似,本王想着当年的情份,这才选了此地!”五皇子淡淡的说着,槿娘却是听得心惊,知道的太多总归没有什么好事!
可五皇子没有停下的意思,“可你终于挺过来了,嫁去了徐家,再不是那个小丫鬟。而本王也挺过来了,不但得了父皇的喜爱,还韬光养晦,让众人以为我不过是温顺、谦卑,这才有了些人来支持本王。直到,直到本王打了方直栋的旗号这才真正有人来向本王靠拢!你恐怕不知道,当年我母妃跟方家也算有些渊源,方直栋倒也勉强算得上我的娘舅……”
原来五皇子还有这段故事,不知道当年是不是因着方家一事才连累了他和那位娘娘!
槿娘还在感慨,五皇子已是猛的转过身来,大声斥责道,“方家也算是名门,你虽不姓方,可方如萱教养出来的女儿,怎又会不会写字?白九娘,你敢欺瞒本王,胆子倒不小!”
槿娘再次跪下,心中腹诽着,早知道刚刚就不站起来,省得来来回回费事。嘴里却已经答道,“殿下,臣妾不敢欺瞒殿下,娘亲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因而才不教我读书!”
这话并非杜撰,槿娘听程嫂子提过一句,自己的前身虽说倒也会些诗书,却终究只是皮毛,方如萱是说过不希望自己多读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