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叫我的侍女。”
他口吻凉凉:“太丑的人会玷污煜的眼睛。”
我:“……”
我忍着气,自己穿衣系带,走到他面前:“那你自己自力更生吧。”
他语不惊尘:“煜的衣服破了,自己穿不了。”
我大概是气糊涂了,没有想“衣服破了”和“自己穿不了”之间会有什么关系,只一心想戳破他的托词:“衣服哪里破了,我怎么没看见?”
最后在他不知所云的指点下,把眼睛睁到几乎脱框才在腋窝处找到一个蚂蚁穴口般的小洞。
我气都喘不匀了,手中的衣服险些直接盖到他脸上:“这也算破了?”
他气定神闲地“嗯”了一声,道:“夫人帮我。”
我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手颤,字字咬牙:“我让棠给你缝。”
他依旧不疾不徐:“太笨的人会玷污煜的衣服。”
我:“……”
我自认是个不错的姑娘,貌有美色,性有涵养,可这样的姑娘,一旦遭遇这样的男人,就气得连反抗都忘了,兀自道:“我缝。”
他眼中蕴了澹澹的笑意,“嗯”了一声,当真坐到我的身边,看我穿针引线。
不过寥寥几针,眨眼便结束,他却如抚摸绝世珍宝一般,细细地抚着那针脚,神色温柔。
我心中骤然一软,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他修长的手指抚摸过那一尊尊陶人的画面,心酸软得不可思议。
“好了,尊贵的夫上大人,现在可以起身了吧?”我拿起衣服站起身,自觉地伺候大爷起床。
大爷坦然受纳,其间不时奖励香吻数枚,一场起床风波才算结束。
饭毕,我欲倒腾那些石头,景煜邀我共玩泥巴,最后两人什么也没做,闲散地偎依在一起,共浴午后的阳光。
秋日的阳光映上窗子的白纱,把两人扫落身影交叠在一起。辗转流离数年后,仿佛真的可以找到这样一个人,可以无隔阂地相拥,长长久久。
一连数日不出门,出门后,发觉眼前的景物都不一样了。
我和景煜到离宫外的桑树林散步,心中时不时地闪过那些“不一样”,恍然悟到:“那些守卫别宫的侍卫怎么不见了?”
景煜正摘起一朵紫色的小花在我头上比划,直到满意了,方才插入我的发中,在我的左右眼皮上各吻一下,像对待一个小女孩。听了我的话,漫不经心地答道:“苏国大夫带他们离开了。”
“离开?”
“嗯,去了皙地。”
“我怎么不知道?”我略惊。
“那时你睡着了。”
“哦,”我点了点头,不再纠结此事,想起另一件事,“你带人了吗?”
“自然,”他牵起我的手继续走,神色从容,“不过他们比较有眼色,不会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我正思索他这句话的含义,一阵婉转的鸟鸣吸引了我,我不禁驻足观看。
“喜欢吗,”他低头,在我耳边低声问,“要不要煜把它们打下来?”
我斜眼睨他:“怎么,你想吃野味了?”
“不,”他极为淡定,“男人只想吃女人。”
我:“……”
红着脸走过芳草茵茵的桑林地,来到蜿蜒流淌的小溪边,溪水清可见底,卵石粒粒。 “惜乎没有鱼。”我略惋惜。
“喜欢食鱼?”他问。
“嗯,”我道,“你不喜欢?”
他意态悠闲:“男人更喜欢吃女人。”
我:“……”
我佯装欣赏着水中倒映出的蓝天白云,树丛花影,却眼睁睁地看到水中女子的脸庞上不争气地浮上流霞色。
“喜欢这里?”许是看我低头不语,身旁的人径自低缓道,“不如我们就在这里野食?”
我心中猝然一跳,虽然此野食未必是彼野食,可我还是无法保持淡定,仓促地随口扯道:“啊,差点忘记了,棠说快到祭月的时候了,算算时间,就是今天了。哎呀,也不知道现在准备还来不来及,看,月亮都圆了。”
我一会儿指天,一会儿瞧地,就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好笑地捉住我的手指,声音清雅:“要准备,自然是来得及的。”
结果,闲淡的散步日眨眼间突变成仓促的祭月日。
夜晚,明月升起,满院清澈的月光,恍若积水空明。偶尔有轻风吹皱一片月影,恰如湖上微波粼粼,漾起花影万点。
院中摆上案几,供上阼肉、瓜果,铺上衽席,两人对月祭拜。
时光悠悠,每年散落在月下的愿望都是什么呢?一个,只有一个。愿一家团圆长安,或愿他早日归来,一家人能够团聚。
一年又一年,可这个愿望从来没有实现过。
于是渐渐的,便不再祭月,只在每年的仲秋望着满地的月光,沉思、弄乐或者饮酒。
如果愿望可以实现,如今我只希望,我,他,或者他,或者我的曼儿,各自安好,如此而已。
心境沉沉,岁月流去,而今再忆起往事,带来的,不再是尖锐的心痛,而是沉淀的伤怀。
一双手握住我的手。
我抬眼,看到身旁他的眼睛,幽深沉静,暗蕴风华。
我微微牵起一个笑容,依着他的扶持起身,让人把祚肉分下去,自己端起一盘瓜果。
他的手臂毫不客气地伸过来。
我以为他要吃,便把盘子递过去,谁知他拈起一片,送到我的嘴边。
我无语片刻,低头吃了下去。
他饶有兴味,喂了一片,又喂一片,兴致勃勃又乐此不疲的样子,无由地让我想起儿时四表哥喂养小仓鼠的情景。
直到喂完一盘,他还意犹未尽地问我:“还要否?”
我摇了摇头,这才想起问他:“你不尝尝?”
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闻言扶住我的后脑,低头吻了下来,淡定评点:“唔,味道不错。”
我:“……”
他忽地抱起我,气定神闲地往室内走,清雅的声音宛如天际明月:“不过,男人更愿意尝女人。”
我:“……”
☆、制陶
一夜之间,院子里起了个新炉灶。
我围着炉灶转了半圈,发现它既不美观也不实用,笼统含糊地蹲在那儿,好像就是为了诠释什么叫“碍眼。”
我招来棠,问道:“是谁在这儿修了个这玩意儿,做什么用的?”
棠道:“是大人身边的大人修的,大人身边的大人说,大人要用,所以为大人修的。”
“。。。。。。”我捧着脑袋眩晕了半晌,才约略想明白,是景煜要用,景煜身边的男仆盖的。
不禁扶额叹息:“棠啊,人光实心是无用的,有时候呢,也要开点儿窍,这样别人不会那么累,你也不会被你口中的大人嫌弃成那般。”
棠端端地望着我,懵懂又无知的样子。
我不禁再次扶额:“除了你,这院中就没有其他人了么?怎么这么多天来都看不到其他人影?”
棠道:“大人身边的大人说,大人吩咐过,不准随便在夫人面前乱晃,扰了夫人清净。所以,夫人有什么事尽管问棠就好了。”
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扰什么清净,我问你,你会知道这个炉子是做什么用的么?”
棠还真的停下来认真思考了一番:“炉子上面没有炉眼不能放鼎不能炖釜,但有炉膛有火道,约摸是烤地瓜用的。”
我面无表情:“你家烤地瓜还专门建个炉子?”
棠:“。。。。。。”哑口无言了。
看着她那副呆呆的样子,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景煜男仆那副又灵透又能干的模样,顿时,一股一股的怪念头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外冒,我愈发面无表情:“你怎么不说它其实是烤蛇用的呢?”
“蛇。。。。。。蛇。。。。。。蛇。。。。。。”棠的眼睛都瞪直了,双手捂住嘴,浑身打颤。
“正是。”我面不改色,“楚国地暖潮湿,蛇虫众多,所以楚国人都有吃蛇的习惯,当然,其他奇怪的习惯也不少,如果你再不多长几个心眼子,说不定哪天也被人剥着烤烤吃了。”
棠满面震惊,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夫。。。。。。夫人。。。。。。我。。。。。。我。。。。。。。”
迫不及待踉踉跄跄而去,未几,便传来压抑不住的的呕吐声。
我甚觉忧心,侍女的心眼子敲打没敲打出来尚未可知,不要把心再呕出来了。
堂屋旁的侧室内,景煜正在鼓捣泥巴。
新夫君会制陶我是知道的,制陶需要特别的泥土我也是知道的,但我不明白的是,新夫君他来迎娶新妇,随身带着泥巴究竟是为那般。
轻罗纱窗滤来明澈的秋光,他静静地跪坐在案前,清隽的侧脸沐浴在淡金色的光晕中,如同是一幅画笔难描的景致,他便在这幅景致中专注地地揉捏着手中的泥塑,连有人进来都没有发现。
案上已经做好一尊,四匹马的小驾车,小马小车小伞还有御车的小人儿,形态宛然,栩栩如生,可爱得让人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