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走到未染面前,想要看清她的情绪,“你在讨好我?”
未染的脸色有些凄凉,“对啊。”
“为什么?”经年的身体几乎碰到未染,他能听到她的心跳声,不甚剧烈,甚至有些慢。
未染不答,转过身去洗菜,面上淡漠平静,胸腔里却仿佛压了一块重石,每吸入一口气,都要用尽毕生的精力。
经年又靠近了几步,他朗朗的眉目微微有些发皱,不过却是认真的,他看着未染固执的背,“我接受你的讨好。”
未染的身体僵了一僵,她直起身体来看经年,他靠得太近了,她几乎跌进他的怀里,脚下一滑,她顺手抓住了他的腰,来了个投怀送抱。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未染慌忙想要松开手,却被另一双大手按住了,她手上的水珠沿着彼此的手腕蜿蜒而下,滴答、滴答,滴到地板上。
“我等你自动投怀送抱等了很多年。”经年的神情意味不明,七分认真三分挑逗。
未染霍地从经年的怀抱里挣脱,跳出去几步,随便拿了一颗空心菜,看也不看经年,“你出去吧,我做菜。”
经年笑了笑,更是意味不明,又看了未染许久才出了厨房。
未染不知道经年在想些什么,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经年了,或者说,她了解的经年早就不存在了。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他们是两个被时光浸染了的人,早已不复当年的青涩。
吃饭的时间甚是安静,经年一句话也不说,未染自然更是想不出话来说,她是冷淡惯了的人,连讨好都是笨拙的。经年率先放下了筷子,未染见状,也忙咽下口里的饭,她其实早就饱了。
“坐着。”经年见未染似乎想要收拾桌上的碗筷,他站起来,“我来,你别动。”
未染乖乖坐下了,静静看着经年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她想客气客气来着,又觉得太过矫情,可这么干坐着似乎又不大好,要帮帮他吗?就这么一犹豫的空当,经年已经端着碗筷进了厨房,未染扭头去看他的背影,帅气挺拔的,仿佛很远,又仿佛很近。
经年从厨房出来,直接告辞而去,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在出门的时候交代了未染一句:“下次记得买点肉。”
未染一愣,“哦。”
经年出了门,又回身看那枣红色坚硬的门,憋不住坏笑,笑得腮帮子有些发酸,他这才发现,他还是如高中那般二。
第二日未染下了班,刚出公司门就看到经年的车,她现在对这款车敏感,对经年的车更是刻骨铭心。
经年打开车窗,对着未染扬了扬手,未染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上车。”
待未染上了车,经年酷酷地一笑,说:“我今天也没吃饭。”
未染呆了呆,立刻明白了经年的意思,她浅浅地弯了弯唇角,“你想吃什么?”
“椒盐排骨,火腿鲜虾粥。”
“好,先去菜市场买菜,家里什么都没有。”
一连几天,经年都来接未染下班,然后去菜市场买菜,再然后回家吃饭,最后各回各家。日子平淡得像水,不知怎的,却有些醉人。原来生活的琐碎,也能如此让人沉醉,只要那个人是她/他。
未染不敢相信,幸福好像来得太突然了,有些不太敢接受,怕习惯了他在的感觉。那些与经年在一起的平淡的日子一日日堆积,她知道自己再一次陷进去了,她贪恋这样小小的陪伴与温暖。
周日休班,经年早早的就来敲未染的门,“有没有吃的?我饿死了。”
未染惺忪着睡眼到冰箱里给经年拿了一包切片面包扔给他,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香味,“你身上什么味儿?”
经年晃了晃双手,“不伤手的立白。”
“大早上起来洗衣服?”未染又给经年倒了一杯牛奶,“怎么不用洗衣机?”
经年咽下一口面包,“刚搬进来,家里什么都没有,你等会跟我去买点家具什么的。”
“好。”想都没想,像是本能回答,未染自己被自己吓到了。
周末的电器商场,人其实也不多,经年和未染从一楼上到二楼,又从二楼下到一楼,几乎把所有品牌的家用电器看了个遍,最后经年问未染:“你觉得哪个牌子的好?”
未染深感自己有选择恐惧症,她抚了抚眩晕的额头,“你这个价位的,哪个牌子的都不赖,随便哪个牌子都可以。”
经年好笑,“我这个价位的,我是什么价位的?”
未染走到一家品牌的休息区坐下来,“装什么糊涂,还喘上了。累死了,就在这一家买吧,逛不动了。”
经年在未染旁边坐下,招手叫导购员,“你好,给我们介绍介绍你们的产品。”
长得乖乖巧巧的女导购员走过来,微笑着问:“先生你想买什么产品?……你?先生,您贵姓?”
经年笑嘻嘻的,“怎么?你们店对姓氏有讲究?百家姓里哪个姓你们打折啊?我就姓那个姓。”
未染推了经年一把,嫌他又随身自带臭贫模式,经年回了她一记飞眼,眼神说不尽的风流妖冶。未染看那女导购员有点熟悉,转了转脑筋问:“你?是不是齐萧萧?”
女导购盯着未染,“你是?”
未染冷着脸挤出一丝不明显的微笑,“我是姜未染,高二的时候咱们好像一个班。”
“哦,我记起来了。”齐萧萧看看未染,又看看经年,“那你,是不是梁经年?我刚看你有点像,就是不太敢认。”
经年有些尴尬,不该“调戏”自己的同学的,他礼貌性地笑了笑,“是我。”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们,一晃好多年,大家的变化真是太大了。”齐萧萧给经年和未染端了水来,她在他们一旁坐下,“毕业之后,我就很少跟同学们联系了,你们呢?”
经年在喝水,未染只好说道:“大家离得远,我们也很少跟同学们联系。”
“你知道吗?”齐萧萧声音突然低了,头凑过来,“班主任前几天去世了,葬礼就在今天举行,唉……人生真是无常,我现在还记得他站在讲台上的样子,头顶锃光瓦亮的,放着光……没想到,他已经不在了。”
经年和未染彼此对望一眼,很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很快地跟齐萧萧寒暄了几句,就出了商场。经年的脚步有些快,走了十几米远霍地停住了,“我想去看看。”
未染也急忙刹住脚步,她看着经年的眼睛,那里面深邃幽暗,氤氲着一层一层的情绪。
“去吧,我也去。”
虽然是葬礼,人依然很多很杂乱,经年并不想打扰别人,他只带了一束黄花,悄悄地放在了遗像傍边。照片上的人,四十多岁,额头是秃的,仿佛还能看到太阳照上去反射的光线。
经年看着那张照片,突然想起高中的时候嘲笑班主任的场景,那时班主任趁着自习的时间悄悄到教室外面盯梢,窗户上面露出半边脑袋,被他看到了。他学着牙膏广告上海狸先生的声音高声说:“咦,哪里来的光线?”班里同学齐刷刷回头去看,等看到窗户上露出的头顶,疯了一般哄堂大笑,后来那几乎成了一个笑梗。那时候,班主任估计杀了他的心都有,班里因为有他在,班主任的日子可以说痛不欲生。
未染知道经年在内疚,人就是这样,面对一个逝去的人,往昔的小事被无限放大,心里总也免不了惶惶然。经年从不曾真正讨厌过班主任,可她不同,她讨厌班主任,即便如今他去世了,她发现自己还是不会喜欢他,她讨厌他的时候真恨不能他去死,如今,他真的死了。若他能看到经年和她一起来吊唁,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未染看了经年一眼,他的背影有些孤独寂寞的况味,是时光的沧桑雕刻在身上的痕迹,岁月从来不等人。
他们,还能有多少青春可以蹉跎?
爱还来不及,只有珍惜!
从殡仪馆出来,经年抬头望了一眼刺眼的太阳,觑着眼睛看停车处的车,黑漆漆的,有些压抑。
“我饿了,我们去买菜吧。”
“你想吃什么?”未染问。
经年对着未染温和地笑,“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