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妳正好在两个星座的交界,所以会爱漂亮又顾家,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小女孩。
「……连续在新竹与台北利用网络交友犯下多起强暴案的科学园区之狼,新竹地院上午一审宣判,判处科学园区之狼10年徒刑……。」
十年。十年后小宝贝妳就十岁了呀。
十岁的妳是什么样子呢?
「呀……啊!」好痛,好痛!
喜儿!
大头!大头你不要走!
我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拨了几次才拨对,我对着手机嘶声大叫:「喜儿!喜儿我要生了!」
第九章
?第二十四章 麦帅大桥
原来生孩子不只是痛,还是一场人类体力与耐力极限的挑战,喜儿和吴可松赶到时,我还躺在床上装死,子宫颈开不到七公分,但已经每90秒会宫缩一次了。那疼痛每次一来,我就拚命喊:我不要生了!我要死了!都是你!啊不对都是我的错!
老爸老妈还在路上,喜儿握着我的手好几次被我甩掉,慢慢觉得我身体浮起来了,越飘越高越飘越高,我喃喃喊着,大头,大头。
喜儿说大头入关后她才接到我的电话,所以大头还不知道我要生了。
大头你在哪里?我要吃辣椒小鱼干。
飞起来了,大头我要来找你了,我要飞到飞机上找你,我们一起去美国。
「对了吴可梅,妳知道大头带了几公斤的行李上飞机吗?」
我浮在天花板往下看,床上躺着的是我,喜儿走开去打电话了,现在旁边只剩下急得猛搓手的我老哥,他突然说出这句话,好象是一个笑话的开头。
床上的我没有回答,安静苍白地直盯着天花板。
「80公斤耶,妳相信吗?」
他等着我的反应,但我没有。
「不过他没有被罚钱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我在天花板这里的回答他大概听不见。
「因为有四十几公斤是一个叫小倩的女生喔,她说她要跟大头一起去美国,先去念语言学校。」他在床边坐下,拍拍我的手腕,「那个小倩好好笑喔,像我们小时候纠察队挂的袖章一样,整个挂在大头的手臂上。」
我突然从天花板重重摔落回床上。
喜儿跟护士一起进来,听见我的尖叫都吓一跳,这一声比之前任何一声都惨烈,连老经验的护士听了都有点慌,走过来掀开我下身的被单察看。
「开了,全开了,送产房。」
喜儿吴可松退让到墙边,又进来一个护士,两人咕噜噜把床推出房间,喜儿在哭,吴可松在安慰她,爸妈从走廊的那头奔过来了,我还听见小明跟阿泽的声音。
即使戴着口罩我还是辨认得出这是个英俊的妇产科医生,他手上戴着手套,微微举着手臂等待着我,我被换到另一张床上,他说好来用力,我心里是很想配合他的口号,但全身唯一有感觉的是嘴,我的嘴发出咿……彷佛在用力的声音。
一次。
两次。
三次。
四次。
突然石破天惊盘古开天辟地,顿时飞沙走石日月无光,身体嗤啦被扯成两半,然后有个东西被拉出来了,它咪咪两声,随即破口大哭。
哇!
哇哇!
哇哇哇哇哇哇哇!
护士说好漂亮的小女生喔。妳看看。
如异形的扭动肉团被凑近我眼前,虽然又湿又皱,但仔细看仍能看出她有高高的鼻梁和长长紧闭的眼,一张一合的嘴小小的,细细的头发卷在头顶上。
宝贝。
我的小宝贝。
我的小小恐龙妹。
我微笑起来,眼泪却往后浸湿了头发。
本来要在家里做月子的,小明妈却坚持叫我去她朋友开的做月子中心住。
「做月子时母婴分开,妈妈比较能休息到,在家做月子孩子一哭妳就会醒,太辛苦了,何况妳妈妈年纪也大了,照顾新生儿受不了。」小明妈说,并坚持要帮我付做月子中心的钱。
看到小恐龙妹的那一x那,总是冷静的小明妈第一次情绪失控,她默默从皮包里拿出有蕾丝边的手帕按掉眼泪,说真的,我长这么大还没用过手帕,都是用面纸,所以很稀奇地看着。
「我这辈子可能看不到我们家小明的孩子了,」小明妈说,「这孩子就像是我自己的孙女一样,毕竟,妳差点就是我们家的媳妇了。」
这个下午天气很好,小明妈和小明爸一起来做月子中心看我,小明爸很激动,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一定也想到了,差一点这就是他的孙女这样的事,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摸了好几次孩子的脸,然后说另外有事就先走了,临走前硬是塞给我一个红包。
「小明他们说妳想整容,梅梅妳,」把孩子送回育婴室,回到房间,阳光灿烂,照着半边铺着粉红色床罩的床。小明妈拉着我手坐下,「真想整?」
我想吗?
就算整了,要给谁看呢?
大头去了美国后写过好几次e…mail还打过电话,我都不回信也不想跟他说话,既然他已经要跟小倩过幸福快乐的生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大头,我以为你会是即使世界末日了、在世界的尽头了,你都会站在最后那线上,微笑等候我的人。
但现在你牵着另一个女孩子走了,等我走在那最后一条线上时,还有谁能拉住我不让我掉进无尽的深渊?
我摇摇头:「其实也没有很想。」
「是这样的,我猜很多人这一生当中或多或少都有过整型、换一张更好看脸的念头出现过,只是大部分人并不会付诸实现。有几种可能,自己或别人已很能接受自己的长像,或者觉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或担心别人怎么说、怕有后遗症等等……。」
小明妈停一停。
窗边飞来几只鸟,站了一会又飞走了。黑板树的树干与叶子在阳光底下干净滑亮。
「林妈妈只问妳一句话,想不想变得漂亮?」
「想。」我听见自己说,「想得要死。」
「那就去整吧孩子。」小明妈拍拍我放在床上的手。
吴悠六个月时那个寒假,小明妈把我送到韩国她大学时代一个侨生同学开的整型诊所去,霸道地制止大家对我外表的「认养」:「又不是拼图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林妈妈全包下来了,那是我同学,价钱好商量。」
老爸到底还是取了个单名,他说悠这字多好,悠闲,悠着,这世上有什么可急急忙忙的?吴悠就是无忧,无忧无虑,人这一生吶,快乐就好。
吴悠一定是天使,因为她来之后,大家都都快乐了许多。
做月子时鲁肉伯天天送补品到做月子中心来,从他欲言又止黑脸常羞个通红的结结巴巴话语中,我才知道姑姑居然已经成为他的女朋友。
这两个老小子,居然谈起黄昏之恋来了。
「那天我们一起看一个麦帅大桥的电影DVD,哎连我这老粗都哭了。」鲁肉伯说。
麦帅大桥?那是什么碗糕?
「就是有没有,一个女的已经结婚了,结果遇到一个拍照的,最后女的本来想跟男的走又没走,她没开车门。」鲁肉伯简直又要哭了。
「拜托鲁肉姑丈,那是『麦迪逊之桥』好不好。」
被叫一声姑丈,鲁肉伯欢喜到手脚不知摆哪儿好,他用粗粗的手指逗弄吴悠的下巴:「来,叫姑爷爷,叫姑爷爷。」
而那位青少年出租车司机钦仔后来也成了我们家的好朋友,我们有事都会叫他的车,他很有义气真的都说不收钱,老得硬塞,和客人聊天听到说小婴儿吃什么比较好,就兴冲冲报明牌似地打电话告诉我们。
吴悠一点也不像我,但谁也不愿说出这句话,不像我虽然是好事,长得漂亮,但那长相又来自于一个谁都不想再提起的伤口。于是大家都夸长得真好啊,真像喜儿阿姨,把喜儿逗得超开心,没事就往我家跑当保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