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似乎早已料到韩琦爱会负隅顽抗,金元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扔到她面前,说:“我向来不打没把握的仗。这是一份DNA亲子鉴定报告书,打开看看吧。”
那张纸轻飘飘的落到韩琦爱面前,却犹如一张死刑判决书,让她脸上强撑起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颤抖着伸出手,却在触到那张纸的瞬间被另一只抢走了。猛的抬起头,便看到那张纸正躺在金叹的手上。
“不要!儿子,不要看!”韩琦爱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双腿却使不上一点儿力气,只得匍匐着爬到金叹脚边,哭道:“儿子,快把它给我,求求你了……”
金叹恍若未闻,颤抖着展开了手中的纸。
“……经计算,累积亲权指数为2617。6634,亲权概率为0。05%……依据DNA检测结果,不支持待测父系样本是待测子女样本亲生父系的可能……“
虽然看不懂那些专业术语是什么意思,但是金叹大抵已经明白,金元并不是信口胡诌。原来,他真的不是金南允的亲生儿子,而金元也不是他的哥哥。
可是,如果他不再是金叹,那他到底是谁?他从哪里来,又能去往哪里?他不明白,前一刻还好好的,为什么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所有的人和事都变得不一样了?
手中的纸突然变得有千斤重,金叹拿不稳,纸张又轻飘飘的落下来,落到韩琦爱眼前,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望向依旧自若的坐在一旁的金南允,突然扯出一个冶丽的笑:“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要不然,他怎么能够这么镇定,仿佛是一个局外人,这所有的纷纷扰扰都与他无关似的?
金元心上一震。
金南允的态度的确引人生疑,平静的有点儿诡异。可是,如果他早就知道韩琦爱给他戴了绿帽子,又为什么要隐忍至今?没有道理啊。
见众人的目光都投在自己身上,金南允终于不再沉默,慢慢说道:“是的,我知道。”
韩琦爱心念电转,兀的大笑出声:“金南允,你好歹毒的心肠!你好……”
“狠”字卡在喉咙里,还没来得及吐出来,便被心脏上突如其来的绞痛给堵死了。
倒下去的那一刻,韩琦爱听到她儿子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妈!!”
******
首尔大学附属医院。
金南允,金元,金叹,父子三人或坐或站在医院的走廊里,神色各异。
“手术中”的灯牌一直亮着。
行色匆匆的医生护士来回穿梭着,都紧绷着一张脸,神色冷峻。手术室的推拉门倏忽打开,倏忽合上,刺啦,刺啦,就像是有一把刀,在金叹心上一下一下的划拉着,血肉模糊成一片。
这一次,他却不再感到慌乱。他很镇定,镇定的有些莫名其妙。金叹隐约有些知道,此时此刻,一切的不安、失措、茫然、惊慌都不再有任何意义。他只能等待,等待着命运之神的宣判。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陷进了回忆里。
他是从几岁开始有记忆的呢?似乎从是三四岁的时候吧。
那时候,妈妈的脸上还有可以用“鲜活”来形容的笑,她还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女人;那时候,爸爸的身体还很硬朗,成日里忙于集团的事务,十天半月也难得见到他一面;那时候,哥哥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青葱少年,帅气又干净,清冷又温暖。
那时候,他不会在意妈妈脸上不时浮现的失落和怅惘,他也从不把爸爸的冷淡疏离放在心上,因为追逐金元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心力。从那么小的时候,他满心满眼就全是金元,不懈的追逐着金元的身影和脚步。
等到他渐渐长大,妈妈脸上的惆怅也越来越明显,就算涂再厚的脂粉也遮不住。可是,他依旧选择性的忽视了。因为那时候金元正把他捧在手心里,疼他宠他爱他,让他无暇去顾及其它。
再后来,金元的所有疼宠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把他送到了千里之外的美国。他沉浸在不甘和痛苦里,连妈妈的电话都很少接,根本不知道妈妈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现在,终于回国,回到了妈妈身边,他却依旧在围着金元打转,卑微的乞求着金元的爱和施舍。
自始至终,他都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疼痛着他的疼痛,快乐着他的快乐,从来没有给妈妈带去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抚慰,任她在那座大房子里渐渐枯萎下去。
她倒下了,这最后一刀,竟还是他亲手捅进去的。
他被利用了。
他早就应该知道的。从金元对他的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他和他谈恋爱的时候开始,他就该知道的。
可是,十几年的热望把他吞噬了。他对金元的渴求太过强烈,就好像一把火,焚尽了他的理智和思想,让他选择性的忽略了所有的疑惑和猜忌。
最终,他幻化成了金元手中的复仇之剑,刺向了自己的妈妈。
如果今天妈妈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罪魁祸首。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中”的灯牌终于熄灭了。上次为韩琦爱主刀的金教授推门走出来,一脸疲惫和颓败。
结果,似乎已经很明显。
“对不起,会长。我们已经尽了全力,可是病人的求生意志实在太过薄弱,所以……请节哀吧。”
金南允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死了?她竟然……就这么死了么?
其实,他从没有想过让她死的。
曾经的曾经,她是多么漂亮生动的一个女孩子,笑起来比玫瑰花还要娇艳美丽。他甚至还清晰的记得,那年夏天的午后,她第一次坐进他怀里,脸上的表情既勇敢又羞涩。他虽然不动声色,却被疯狂的迷住了。
后来,发现了她的背叛,他恨的几乎想杀了她。可是,他依旧不动声色,把她留在了身边。他告诉自己,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只是想要看看,当所有的希望都被摧毁时,她该有多绝望。到时候,她一定会像条狗一样匍匐在他的脚边,乞求他的原谅吧?
他本打算原谅她的。
可是,他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原谅她了。
她死了。
他,她,以及他的儿子们,联手杀死了这个可恨的、可怜的女人。
Chapter57 死亡(下)
首尔大学附属医院。
“……请节哀吧!请节哀吧!!请节哀吧!!!请节哀吧!!!!……”
这四个字环绕在金叹耳边,就像雷雨天里响在天边的惊雷,由远及近,一路沉闷而来,最后轰然在头顶炸响,震得整个身体都是麻的,仿佛灵魂都被震了出来。
此时此刻,金叹就好似一个丢了魂魄的人偶,呆滞的靠在惨白色的墙壁上,埋着头,没有伤心,没有疼痛,没有爱,没有恨。
一双黑色皮鞋突然出现在视线里。
金叹极僵硬极缓慢的抬起头,便看到一张陌生的脸。盯着这张脸看了很久很久,才倏然认出来,啊,是金元呀。
他嘴唇一张一合的,是在说什么呢?金叹听不见。
金叹笑起来。笑一笑,总该是没有错的。
他一笑,金元的嘴唇却停了下来,一声不吭的望着他,眼神里全是他看不分明的神色。
金叹想,一定是他笑的太难看了。于是,他将嘴角提的更高,将笑容扯的更大。
金元依旧动也不动的望着他。这回,金叹终于看懂了,他的眼睛里盛着的,全是哀恸。
金叹又想,他应该说点儿什么,打破僵局。
于是,他笑着问:“金元,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吗?”
金元,这两个字从金叹的嘴里吐出来,就成了锋利的刀剑,刺在金元的心上,刀刀致命,剑剑穿心。
金叹从没有这么喊过他,陌生而疏离。
小时候,他总是紧紧的黏在他身后,甜甜糯糯的喊他“哥哥”。长大了,他依旧喊他“哥哥”,只是不再像小时候那般甜软,而是少年独有的清亮中带着沙哑的独特嗓音,就像羽毛一样轻柔的搔着他的心脏,痒痒的,却很舒服。
有什么东西哽住了金元的嗓子,让他出不了声。
金叹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什么,继续笑着说:“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谢谢你。”
谢谢你,杀死了我的爱情。
“阿叹……”金元低声喊他,却再说不出一个字。他想去握金叹的手,刚刚抬起来,却又无力的垂下去。
正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两个护士一前一后推着一张床出来了。
床上盖着一块白布,白布下隐约可以看出一个女人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