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囡忍不住哭道:“求哥哥千万勿要送我回转,只要哥哥肯留我,我就是做牛做马也甘心。”
“唉,姐姐说哪里去了,我只是自觉惭愧,竟让姐姐因我而委屈挨饿。”沛玉摇摇头,叹了口气,“真是委屈姐姐了。”
宝囡反过来安慰他道:“我只是一个乡下人,有得服侍哥哥业经是我呃荣耀,呒没啥屈勿屈。”
“唉!”沛玉懊恼地重重地叹了口气,“这都是我那几个不肖朋友造的孽,小生从不敢存此念头,还望姐姐宽心些,切莫以奴婢自居。”
“谢哥哥对我该能好,我一定好好服侍哥哥,再也勿提回勿回去。”宝囡说着又要下跪。
沛玉赶紧拉住她,情急间露出一句昆山话来:“姐姐。”
宝囡还是第一次听沛玉说昆山话,眼中一热,只感觉一股亲切之情油然而生,忍不住扑倒在他怀中放声痛哭:“哥哥。”
沛玉轻轻拍拍她后背,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
宝囡又悲又喜,悲的是自己眨眼间失去了自由身,喜的是他却并不把自己当成下人看待,反而对她关怀备至。
“时辰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沛玉说着,扶她坐下。
宝囡点点头,收拾起碗筷,沛玉则趁这当儿拿了支蜡烛去四处查看一番。
待他看完各处回来,已是满脸愁云,宝囡不由得问道:“哥哥,嫩哪能啦,实能勿开心?”
沛玉摇摇头:“反了,全反了。”
“到底哪能啦?”
沛玉定定神,勉强露出一些笑容,尽量平和地说道:“那帮下人全都偷懒开溜了。”
宝囡迷惑了,按理说,象这种大户人家规矩应该极严,怎可能每个下人都这么大胆,但是她终究没见过他家的规矩,也猜不透其中缘由。她只是劝他道:“算了,反正今朝有我服侍嫩,嫩就只当还有一个笨手笨脚呃好了。”
沛玉也是被人侍候惯了的,随口应道:“好吧,今晚你就和我一起睡吧。”
宝囡立即羞红了脸,急道:“男女授受勿亲,该哪能来噻?”
“有什么不行的?”沛玉诧异,随即似恍悟道,“姐姐岂是生来侍候人的,自然是你睡正铺,小生在一旁侍候你了。”
宝囡赶紧摇头:“勿好。”
沛玉疑惑不解地看了她一会,怀疑道:“莫非你已嫁了人家?在我们家除非是配了人的丫环才要搬出主人房间。”
宝囡急道:“呒没,只勿过小辰光姆妈就拿我许兹陆家哉。”
“这不要紧,过些天我让人多送些银子去,把这门亲事给退了。”沛玉满不在乎地说道。
“搿哪能可以,好女勿嫁两男,我会拨人戳脊梁骨咯。”宝囡坚持道。
沛玉想了想,问道:“可有聘礼下过?”
“勿曾有息,只有搿支簪子是伊娘送的。”宝囡答道。
“这不就结了?簪子都没了,无凭无据,连聘礼都没有,算得了什么?就算他有凭有据,莫非他还能找我的麻烦?你放心,想我吴家乃一等一的大户,凭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和吴家斗。”沛玉颇为自豪地说道。
宝囡低下头,一时没了主张。
沛玉趁势说道:“你刚才不是说不要送你回家吗?万一那人说你不持贞节又怎么样?你要是跟了我,再差也是个房里的,总比嫁个乡下人强得多。再说,即使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谁又能信你呢?来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可莫要辜负了如此良辰美景。”
宝囡已经无话反驳,沛玉见情,益发得意地连哄带骗连拖带拉地缠着她坐到床沿上,宝囡半嗔半喜半推半就地顺着他躺了下去。沛玉见她羞得满脸通红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但沛玉毕竟年幼不通情事,根本不懂男欢女爱,虽然美人在怀,却毫无妄欲。宝囡仅长他一岁,虽情窦初开却也不通人事,再加上自惭形秽、羞愧难当,岂敢主动亲近于他。
沛玉年纪虽才十六,但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已是昆山地方一干茶馆、青楼、混堂的熟客,无论是茶馆的伙计、青楼的妓女、混堂的匠师,还是其它店伙,都与他混得很熟。可是出于对吴家的敬畏,伙计只敢以香茶好语款待,妓女只敢以轻歌曼舞侍候,匠师只敢以功夫手艺服侍,谁都不敢调唆勾搭教坏他,生怕被吴家知晓会砸了饭碗乃至送了小命。即便那些与他成日厮混的公子哥儿,虽说个个不学无术、人人品行不端,却也只敢哄他做些无伤大雅的小孩调皮勾当以诓他些银子,只是这样一来,吴少公子囊中的银子就如流水般淌了出去,他也得以出淤泥而不染,成了昆山城里唯一一个声名极佳的富家浪荡公子。虽然为了这声名沛玉每天都要花掉大把大把的银子,可是吴家有的是钱,只要声名好,花多少银子也无所谓。
第二天一早,天麻麻亮,沛玉早早起了床,一俟城门打开就立刻进城去了,他要把偏宅里的情形赶快禀报父兄。
吴家座落在半山桥西北堍尚书街上,正是前尚书府第,一过牌楼就属其地界。沛玉正低头赶路,过了桥,将到牌楼下时,忽听有人轻声喊道:“吴公子,请留步。”
沛玉因身无分文,恐见了客不请人吃早茶会尴尬,有心装作没听见,加快步子向前走去。但是来人已经窜上前一把抓住他右臂,悄声耳语:“快随我来。”
沛玉回头一看,原来是茧园叶家大公子叶蔷,不禁诧异道:“叶兄,好早啊。只是小弟有急事在身要赶回家去,不能请叶兄吃早茶了。”
叶蔷着急地说道:“还早呢!我都等了你一夜了。”
“怎么,什么事这么要紧,要劳动叶兄大驾?叶兄只要差个人来吩咐一声,吴某敢不照办?”沛玉客气地说道,忙将手上拿的《琼花秘笈》藏到身后。
叶蔷急得直皱眉头,不得不说道:“出事了,你必须跟我走。”
沛玉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诧异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要这么急?”
叶蔷耐着性子道:“此事说来话长,还是到我家再说吧,反正你家里一个人都不在,去了反而多事,快随我走吧。”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吞吞吐吐的也该有个究竟嘛。”沛玉坚持要问清楚,“你不告诉我怎么跟你走?我真的有急事要回家去。”
叶蔷真是急了,昨天起吴府门前就有几个衙役守门,是以他才和他兄弟叶莲在尚书街东西两头分别候着沛玉。他咬咬牙,道声得罪,即伸手一招,旁边马上窜出一顶青呢小轿停在沛玉面前。叶蔷硬是把他摁住推入轿中,两个轿夫立刻撒腿飞奔。
沛玉急忙推开轿帘,嚷道:“叶兄,我在东门……”
“啊,你说什么?”叶蔷还没听完全,小轿已飞快地跑远了,他思量一下,匆匆向西找兄弟去了。
青呢小轿一离半山桥,立即拐进一条小巷,然后七拐八弯穿过几条小弄堂,一直来到叶家所在的集街上。叶家西邻昆山、新阳两县县学,东望荐崖寺和石湖书院,宅园足足占了半条街。小轿向前行了几十步,这才到叶府门前。
叶府虽大,名称却小,不知因了何故,竟取了个茧字为名。茧园的正门由七大间墙门间构成,正中的一间重檐飞阁最是高大,这就是叶家大门了,门口正站着大管事叶伦,叶伦一见轿子便问:“来了吗?”
“来了。”轿夫轻答。
“快随我来。”叶伦吩咐道,领着轿子进了门,随后将大门从内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