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散的脚步伴着窗外通明的灯光远去,一支红烛的房间突然显得格外暗淡,锦华和另外三人在长秋走后小心翼翼的走进他的屋子,望着仍旧坐在桌前的玖欢的背影说:“玖欢公子,这,这如何是好?”
玖欢不答话,静静的坐了良久后突然抓起面前的茶杯,狠狠的砸到了地上。大大小小的瓷片顷刻碎了一地,残渣溅到锦华的布靴和衣摆上,吓得四个人连气都不敢出了。
27、第廿七章 。。。
藐云阁并没有放置太多路灯,夜幕降临之后不免显得有些幽暗,两排点点的灯笼此时就像一展铺陈开的地毯,簇拥着掌门的新宠缓缓向前移动。
长秋一路留心着周遭,尽力记下途经的景物,当他看见不远处影影绰绰的水法时,玖欢坐在地上的狼狈身影就兀的出现在眼前。
想到玖欢,长秋感情复杂。其实早在他第一天进坎院时他就注意到了玖欢,虽然当时只是扫了一眼,但玖欢那种凌人的气势几乎立刻就泄露了他的地位,说来以他的品貌,倒也算是实至名归。对于随后开始受到的刁难,长秋自然是早有准备,但是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和一堆公子们争风吃醋,所以他对玖欢等人暗处的手脚并没有多加理会,本来以为等他们玩腻了就会收手,却没想到玖欢终于被几次给长秋下药失败耗光了性子,竟然摇身一变扮演起了与长秋同病相怜的小羔羊,直到那时,长秋才不得不开始直面起这个别扭的局面。
对于玖欢的企图,长秋琢磨了很久。要说他只是单纯的想压制自己出头的机会,那犯不上还费尽心机的在给自己送来糕点的第二天上演一出苦肉计,彻底划清了和锦华等人的界限,加入了自己的阵营。只是玖欢到底不是个能吃苦的人,明明该是被四个人群殴一顿的场面,身上却除了污垢一点瘀伤都不见,戏做的太粗糙,也就不能怪长秋不买账了。平心而论,玖欢在长秋身上也算下了大本钱,远远超出了整人的程度,这让长秋不得不怀疑起他到底有何居心,便也将计就计,暗自观察起来。终于,玖欢一晚又假装偷偷跑来找长秋的时候,献宝一样的说他打听到鸿旧衣原来最喜欢莲花,所以打包票如果长秋画幅【富贵莲鲶】必能在来仪酒席中搏得出头,还格外仗义的说他已经把一切打点妥当,肯定会让鸿旧衣看见这副作品。直到这时,长秋才恍然大悟,原来玖欢要的,是让他永不翻身。
作为陌裔内定的二当家,为了他日能够好好的辅佐寒竹,长秋虽不出山门也对江湖之事了如指掌,在他还不知道鸿旧衣的真身的时候,就曾经听说过藐云阁的掌门其实是个及其纵欲之人,酒色财气样样沾染,特别是喜欢喝酒,经常喝得昏天黑地然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宿醉,唯一的一次发酒疯据说是在某个九月节,失心之下竟然泼油点火烧了整整一池的荷花,后来那片池塘被填满了土,种上了一排新柳。
几年后,师傅将刘钦的故事告诉给了长秋和寒竹,长秋也似乎顿悟了鸿旧衣焚荷植柳的原因,虽然不是官史,但先帝因为贪图颓荷而失足掉进河里的事情早已不是秘密,也正是这一个跟头,活活摔掉了君王的一命,如此荒诞的悲剧,能恨的恐怕只剩荷花。于是,长秋有时会想,姑且不论刘钦到底是个什么人品,他也许真算得上是个情种,甚至就连师傅多年才找到的偷袭他的破绽,也是源自他放不下的余情。
虽不确定刘钦是否对新柳情有独钟,但是那幅莲花图足以让长秋再无出头之日的后果却是显而易见的,于是长秋偷偷潜入画房掉了个包,师傅和干爹在天之灵保佑,他最后赌赢了。不过话说回来,长秋并不责怪玖欢的所为,尽管对玖欢的身世一无所知,但甘心沦为男宠的少年多少都有无奈,玖欢对做的是狠毒了些,但想来他也只不过是在捍卫自己的地位,以保证自己能够继续体面的活下去而已,弱肉强食这回子事,大家都心里有数。
叮叮当当的走了不知多久,领队的人终于在一个殿宇前站定,这显然不是鸿旧衣的住所,大概只是随便的一个办公地点罢了。
门外站着的是早上的那个武士,他示意长秋来到近前后敏捷的搜了个身,检查妥当后推开了屋门。长秋正要迈步,那人却突然开口:“拿捏分寸,好自为之。”
长秋没想到这个冷面人居然会给自己提醒,心中不免惆怅,笑答道:“多些兄台提点。”
房门关上,长秋才敢四下打量,这件屋子果然不是起居之用,进门就放置了个硕大的屏风,屏风那面几乎什么都看不到。既没有人影也不闻人声,长秋犹豫良久才敢小心翼翼的挪动了脚步,屏风背后,终于只有鸿旧衣。
空荡荡的房间里,鸿旧衣盘腿坐在几十步开外的矮桌前,桌上清茶笔墨,还有一幅淡彩。
鸿旧衣抬眼看看长秋,说道:“你画的杨柳潇洒飘逸我很喜欢,但是你的名字我却很不喜欢。”
不是卧房却是书房,不提侍寝反而一本正经的讨论画作,这和长秋的料想大相径庭,不免有些慌乱,愣了下神才说道:“小人的名字是入门后一个大哥给的,掌门不喜欢小人即刻就改。”
鸿旧衣不再看长秋,说:“名字也是气节,这么随便的改来改去和水性杨花有什么分别。”
长秋看鸿旧衣似乎立刻对自己没了兴趣,心中想他真不愧是在皇帝身边待过的人,简直阴晴不定又古怪乖张,可事到如今,自己已经不能后退了。
“掌门的话小人不敢苟同。小人以为,名字就如衣服,不过是种修饰,只要心中有所坚持,不管外在怎么改变也还是原来的自己,叫什么又有什么重要呢。”
鸿旧衣没搭话,却站起身款款的走向长秋,驻足在他的咫尺之外。他似乎这才注意到长秋脸上那道细长的伤口,用拇指轻轻拂过,道:“这么长的疤,可惜了这张脸。”
长秋不喜欢别人碰,虽然有理智的支撑,他还是忍不住想躲闪,只得尽量顺从的笑道:“小人惶恐。”
鸿旧衣一笑,长秋根本分不清是不屑还是欢喜,但他的身体的确靠了上来。没等长秋有所反应,鸿旧衣的唇已经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局势彻底让长秋乱了阵脚,地点诡异也就算了,可他很清楚鸿旧衣的底细,本想在他露出破绽时攻其不备,却没想到他这个太监竟在动真格的时候如此镇定,还说来就来,比自己家里那位还要干脆!不过长秋可没打算让寒竹吃亏,看来成败就在此刻了!
于是长秋笑着推了推鸿旧衣,右手却滑向了自己的腰间。早在进藐云阁的时候长秋浑身上下就被那个管事的搜了个遍,伪装成儒生的长秋自然没傻到长枪短剑的带上一包袱来给自己找麻烦,他只带了一件兵器,那就是一直缠在腰带里间的无骨银鞭。鞭子是蛇,虽不及野兽尖牙利爪却更加灵活毒辣。
机会只有一次,抽鞭必须利落,就在长秋集中一切精神握住鞭头准备亮鞭时,鸿旧衣突然把他按到了墙上,那动作看上去绝对是和风细雨,长秋却觉得自己的胸口快被压碎了。
不等长秋收手,鸿旧衣就也将手盖了在长秋腰部,似有似无的笑道:“别急,先让我看看这是什么。”
长秋后背一凉,心中念道:不可能吧,这么快就被他识破了?!
就在长秋忐忑慌张的空,鸿旧衣伸手扶上了他的脖颈,紧接着他只感到胸前一凉,师傅临终前留给他的长命锁就被拽了出来。
无视眼前人的狐疑,鸿旧衣捏着那个锁片仔细端详起来,钳制长秋的手劲也随之越来越大,要不是练过功夫,长秋的手腕大概已经脱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