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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终其一切,不过是因为他老了。这是小妖在看到金主旁边的那个粉粉嫩嫩、十四五岁如白莲花般娇艳而美丽的孩子时的唯一感慨。随后就被人蒙了眼,装进了麻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小妖一直以为自己在装进麻袋之前是已经死掉了的,后来看着这一切的不过是自己的灵魂。
因为他放不下金主豪宅里的那些银行卡和多年来的收藏,放不下豪宅里的那条金毛,更舍不得面前那位给了自己无数繁华奢侈生活的干爹。虽然他曾经无数次的预想过自己被抛弃的那一天,但从没想到会这么快,自己原来这么舍不得……
很可笑,他从来都不认为金主是自己的父亲,从他被吃干抹净的那天就明白。可是却也不得不承认,是那个不是父亲的父亲教会了自己很多东西,例如查字典,例如玩电脑,包括一些做人的道理和人生的规则,甚至是什么是爱。
但这也是金主给他上的最后一堂课,告诉了他,自己爱的从来都只是粉嫩的少年,从来就不是你小妖一个,更告诉了他现在这种死乞白赖纠缠不休如果不是爱上钱便是爱上的金主本身。而这种爱是你不配的!
小妖不甘心,更舍不得,所以一次次的哀求一次次的乞讨,换来的只是鄙视和暴力,还有那躲在肩膀背后偷偷探出头来带着嘲讽的笑。而这个让他发狂。以至于抢了一把刀子就朝那人冲过去。明知道金主是护着那人的,明知道自己是打不过金主甚至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保镖的,但就是如此的难以忍受以至于不计一切。换来的只有自己身上毫不留情的拳脚。他以为自己就是在那时被打死的。因为他看到一个保镖过来踹了他两脚,又拿手在他鼻子下放了一会儿,说:没气了。然后自己被装进了麻袋。从头至尾,金主只是低着头和怀里瑟瑟发抖的那人说着什么,没有看过他一眼,连余光都欠奉。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冲天的臭气熏醒的,全身虽然疼得厉害,却也比不上令人作呕的恶臭直扑脑门,让小妖不止一次的觉得,自己本来是死了的,却是被这臭气活活给熏得活过来了。只是仍然是在麻袋里,虽然没有被捆住却也没力气挣脱。他听到有人在周围走来走去,但他发不出声音来求救。而他也不希望被救。疼痛已经麻木,嗅觉也似乎不那么灵敏了,身上越来越冷,脑袋却是越来越清晰。让他有种回光返照的错觉。所以当有人扯开了袋子口,外面的阳光照得他眼前只剩下白光的时候,他有种自己上了天堂的错觉。
第7章 第 7 章
小妖自然没有上天堂,在胡宗佑打开那个口袋看到一个人脑袋时,并不觉得惊讶,这里很多这种东西。常年在垃圾场和回收站流连的人从来不觉得死人是有什么可怕,见多了自然也就不怪了。只是当看到那个人脸睁着的眼睛因为光线而眨巴了几下的时候,差点没把手中的棍子直接插那人脸上。
胡宗佑现在主要的收入是乞讨,偶尔也会去捡捡荒货,毕竟乞讨需要人和和天时,拾荒却是随时随地。有时候无聊了就会到处转转,只不过不再像以前那样只要是能卖钱的就捡,现在是只挑一些轻便省事的来捡。毕竟他没那个条件天天洗澡,如果一个臭气熏天的乞丐坐在那里,方圆百米是不可能有人会靠近的,更别说是给钱了。
这里是一个垃圾处理站的外围,虽然是叫垃圾处理站,但是里面除了一个门卫什么人也没有,门卫的工作就是给每个开进来的垃圾车开门然后收费。垃圾场所处的地方据说以前是个沼泽,建了一座房子,塌陷后就一直被当成了垃圾场。所谓的垃圾处理也就是每个月会开进来一辆压路车来碾压一回。也不知道这沼泽究竟有多深,这么多年了,垃圾一车车的往这里送,却也没见这里堆成一座山。或许这也是为什么这个露天的垃圾场可以在城市的外围依旧存活下去的原因吧。这个垃圾场不光养活了那个看门的老头,还有很多和胡宗佑类似的人。
胡宗佑只是像往常一样在里面翻翻捡捡,看到一个系口的袋子便习惯性的解开看了看,本以为是个死人,却哪知道那人突然眨了眨眼睛,猛然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是个活人的时候,却有点不知所措了。死人见过很多,各种死法的都有,但活人还是头一遭。虽然看起来那人跟死了也没多大区别。睁着眼睛不知看向哪里,若不是眼睛偶尔会眨一下,那满脸的鲜血和伤口任谁都不会觉得这还是个活人。
小妖的眼睛慢慢的适应了光线,也接受了自己没有死掉的事实。看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他也不想费力的从血红色的眼幕中分辨那人是谁,是什么人,自己认不认识。整个人的思绪已经放空,以至于在听到那人跟自己说话都好久才反应过来。
一个再怎么冷石更心肠的人,总会有些柔软的地方,胡宗佑也是如此。那人的眼神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就像那日在车站里见到眼神一模一样。虽然一只眼睛的眼皮高高肿起,一直眼睛里面被额头上留下的鲜血染成暗红,但并不妨碍胡宗佑对这个不知来历不知经历过什么的人产生同情。他觉得这个人如果就这样下去,肯定会死掉。
他曾经在隔离站呆过不短的时间,对死亡本身有着莫名的恐惧,所以也不希望这个人就这样呆在这里,等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来的死神,那种折磨生不如死。所以他开口问那人需不需要叫救护车,有没有什么人可以联系,要不要帮忙……而那人也只是愣愣的,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眼睛偶尔眨一下,似乎是眼睛里进了血液,难受得很。可就是这样也没听那人哼一声。
这个社会有多么的光鲜亮丽,背后就有多少的肮脏龌蹉,一个人能被打成这样送来这里,如果不是本身就是极恶之徒,那就是真的走入绝境了。也只有做了流浪者才知道,这个城市里有多少没有身份没有来历的人,他们一般都是从事着各种非正常职业,不被社会承认,更不会受到庇护,大部分人都是在某个街角旮旯悄无声息的消失掉,不会有人关注,也不会有人在意。就算曾经盛极一时风头五两的犀利哥,在满足了人们的好奇与虚荣之后,同样是归于平凡,默默老去。
胡宗佑做了这么多年的流浪汉和乞丐,一直都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这个社会的人情冷暖,不会对除了自己家人以外的任何人产生一丁点的所谓同情、所谓不忍。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够悲惨了,谁还能比自己更悲惨。但是当见到小妖的时候,他才知道其实还是有的。而且自己也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寡情刻薄,因为他救了小妖。
把小妖带回了自己在外环高架桥墩下的棚子,那里有他用木头和废铁搭起的一个小吊锅,还有一个纸盒子围成的房间。旁边就是消防栓,就是水流不大。因为是被麻袋裹着,小妖的身上除了一些血迹并没有很脏,胡宗佑只是撩起衣服看看没有明显的伤口,身上很多地方都青紫了,膝盖和手肘的部位都能看到白生生的骨头,也不知是怎么弄的,但是相比之下,小妖的脸上才是最惨不忍睹的,似乎所有的招数都朝脸上来了。
胡宗佑想象不到到底得有多大的仇恨,才能对一个人下如此狠手。事后,胡宗佑问过小妖,小妖只是淡淡一笑道:“这算什么。看过《水浒传》里面讲的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的故事吧,他们那些人,一拳打死一个人都不在话下,我还能留一条命也不枉费我平日给他们捎带好酒好烟了。”这件事请也就这么揭过,小妖不想说,胡宗佑自然也不再问了。
之后的很多年,胡宗佑对于当年给自己指路医学院的那个小诊所的医生,一直是当做恩人来看待的。只是那个诊所早就关了门,医生也不知去处。若不是当年那个医生给自己指路医学院,他的腿甚至他的小命都可能不保。若不是在医学院里,被一群老师和学生当活体实验对象,也不会耳濡目染的听到并穷极无聊的记住了很多医学知识。在那漫长的一年治疗或者说被研究过程里,他唯一算得上乐趣的就是找回一点当年上课时的感觉,所以也记住了一些外科的医学知识。这点东西放在哪个医院里的护士都可能比他懂得多也懂得详尽,但是对于胡宗佑来说,这些足够了,这些已经足够他用最小的开销将小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失血过多,多处骨裂,还有内脏的不同程度的损伤,让小妖在很长段时间里都是在反复的发烧中度过的。胡宗佑不可能拉着小妖去医院检查,他虽然救了人,但不代表就愿意为一个陌生人花大价钱去医院看病。所以他只是用自己所知道的的一切来尽可能的减轻小妖的痛苦,仅此而已。
小妖是抱着等死的决心的,却意外的被人救了,而救他的还是以前从来不屑于看一眼的流浪汉、乞丐。他是知道自己受的伤有多重的,那几个保镖都不是吃素的,死在他们手下是人真不是少数。他本以为那个叫胡宗佑的只是一时好心,过不了多久发现自己的伤势没那么乐观就会把自己扔开,走掉。而一个月过去了,自己的伤势虽然没有什么大的起色,但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