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我再摇摇头:“水孩儿,你别忘了,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很多的东西,我已经不是当年心情,也不是当年的我了。”“可是,你并没有忘怀他。”她静静的说。
“你呢?”我问。“我?”她淡淡的一笑。“我早就把什么都看开了。对人生,我的态度是‘淡然处之’。”
“我也是。”我说。我们对视著,良久良久,她笑了,说:
“无论如何,蓝采,我祝福你,诚心诚意的!”
“我也祝福你!”我们都笑了,炉火熊熊的燃烧著,窗外有风,低幽而轻柔。
21
我们准时到了飞机场。
飞机还没有到达,但是机场已经挤满了人潮,人多得远超过我们的预料,彷佛都是来接柯梦南的。整个一个松山机场的大厅里,有采访记者,有摄影记者,有教育界和政界的代表,还有举著欢迎旗子的各音乐团体,什么音乐学会,交响乐团,合唱团,国乐团……等等。我们十几个人一走进机场大厅,都被那些人潮所湮没了。没有欢迎旗子,没有划一的服装,又没有背在背上很引人瞩目的摄影机,我们这一群一点也不像我们预料的那么“浩浩荡荡”,反而显得很渺小。不过,我们也有份意外的骄傲和惊喜,小俞首先就嚷著说:
“哈,这么多的人!咱们的柯梦南毕竟不凡啊!”
我们四面张望著,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三剑客和无事忙等都高高的昂著头,大有要向全世界宣布我们和柯梦南的关系似的。人们都在议论著柯梦南,每听到他的名字被提起一次。我们就更增加一份骄傲和喜悦。怀冰捧著一大束万寿菊和黄玫瑰,笑得好得意好开心。拉著我,她不断的说:
“蓝采,你想得到吗?柯梦南会轰动成这样子!”
人群熙攘著,把我们往前往后的挤来挤去,虽然外面还在下著雨,大厅里却热烘烘的。我心中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越接近柯梦南抵达的时间,我心里就越乱。我想,隔著衣服,都可以看到我心脏的跳动。柯梦南,柯梦南,他毕竟要回来了!衣锦荣归,他还是以前那个他吗?见了我的第一句话,他会说什么?我又会说什么?十年前他离台的前夕,我说过:
“你回来的时候,我要去飞机场接你!”
现在,我站在飞机场了,我没有失信,我和他勾过小指头,一言为定!见了他,我怎样说呢?或者,我该淡淡的说一句:“我没有失信吧?柯梦南?”
他会怎样呢?他还有那对深沉而动人的眸子吗?他还有那个从容不迫的微笑吗?他还是那样亲切而热情吗,在这么多这么多人的面前,我们将说些什么呢?
机场的麦克风里突然播出×××号班机低达的消息,人潮一阵骚动,全体的人向海关的门口挤去,我们差点被挤散了,怀冰紧抓著我的手,嚷著说:
“来了吗?来了吗?蓝采,这束花可得由你送上去呀!”
“不行!”我很快的回答,心脏已快从口腔里跳出来了,我的脸在可怕的发著热。“我不干!还是你送去自然一点!”
人群拥挤著,呼叫著,成群的人跑到我们前面去了,三剑客在人堆里徒劳的推攘,警察在前面维持著秩序。我们无法挤到前面去,摄影记者、采访记者、电视记者、和广播记者簇拥著几个政、教界的知名之士,站在最前面,我们要踮著脚才能越过无数的人头,看到海关的出口处。接著,又是一阵大大的骚动,我只听到耳边一片乱七八糟的喊声:“来了!来了!穿灰色西装的就是!”
“在那儿?在那儿?那个外国人是谁?”
“还有个外国女人呢!是他太太吗?”
我踮著脚,脑中昏昏沉沉的,眼前全是人头,什么都看不清楚。怀冰高举著花束,就怕把花碰坏了。无事忙像刨土似的用手把人往后刨,惹来一片咒骂声。小俞个子最高,踮著脚,他嚷著说:“我看到他了,比以前更帅了,好神气的样子!他身边都围著人,好多好多人,那个高个子的外国人大概是他的经理人,有个外国小姐,一定是报上登的那位史密斯小姐,是帮他钢琴伴奏的……”我伸长了脖子,只看到一片闪烁的镁光灯,和拥挤的人群。小俞又在叫了:“好了!好了!他走过来了!”
“哪儿?哪儿?”彤云在叫著:“我看不到呀!”
“我也看不到!”紫云跟著喊。
“他也没看到我们!”祖望在说:“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过来了!过来了!”小俞继续叫著:“他走过来了!”
人群让出了一条路来,于是,我看到他了。我的心跳得多么猛,我的视线多么模糊,我满胸腔都在发烧。他穿著件浅灰色西装,一条红色的领带,微微向上昂的头。我看不清楚他的眉目和表情,只恍惚的感到他变得很多,他没有笑,似乎有些冷冰冰。他的经理人高大而结实,像个守护神般保护著他,遮前遮后的为他挡开那些过分热心的人群。
已经有好多人送上花束了,剑兰、玫瑰、百合,应有尽有,他却一束也没有拿,全是他的经理人帮他捧著,一路被人群挤过去,那些花就一朵朵的散落下来。许多学生拥上前去,拿著签名册,都被那个经理人推开了。那几个政、教二界的知名之士,正围绕在他身边,不住的对围过去的人群喊:
“柯先生累了,需要休息,请大家不要打扰他!”
广播记者的麦克风也被挡驾了:
“对不起,今天晚上我们有记者招待会,柯先生很疲倦,现在无法发表谈话,请各位晚上再来!”
他走得比较近了,我可以看清他的脸,他紧闭著嘴,漠然的望著那些人群。穿得挺拔、考究、而整洁,神情严肃、孤高,而不可侵犯。完全是个成名的音乐家的样子,漂亮,自信,高傲,冷峻。我的心脏不再狂跳,我的血液不再奔腾,我望著他,多遥远哪,隔了十年的时间!
“柯梦南!柯梦南!柯梦南!”三剑客喊起来了。
“柯梦南!柯梦南!柯梦南!”祖望和紫云也喊起来了。
“柯梦南!柯梦南!柯梦南!”无事忙也叫著。
他没有听到,喊他的人太多了,他的目光空漠的从我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