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是我不好,”妈拍著我的肩膀说:“又变成小娃娃了,别哭了,去休息吧,我只是希望你快快活活的。好了,好了。”给妈妈一安慰,我反而哭得更凶了,把头埋在妈妈怀里,我像个小孩一般哭得泪眼婆娑,妈妈也像哄孩子一样拍抚著我,不断的,喃喃的说些劝慰的话。好半天,我才停止了哭,坐在妈妈的膝前,我仰望著她,她的脸在我潮湿的眼光里仍然是朦朦胧胧的,但她的眼睛却是那样清亮和温柔。我忽然为自己的哭不好意思起来,毕竟我已经二十岁了呢!于是,我又带著些惭愧和抱歉的心情笑了起来。
我的哭和笑显然把妈妈都弄糊涂了,她抚摩著我的脸,带著个啼笑皆非的表情说:“你这孩子是怎么了吗,又哭又笑的!”
是怎么了?我自己也不知道。那一段时间里。就是那样没缘由的烦恼,没缘由的流泪,没缘由的消沉,没缘由的要哭又要笑。一连两次,圈圈里的聚会我都没有参加,没什么原因,只是提不起兴致。然后,怀冰来了,一进门,她就拉著我的手,仔细的审视著我的脸说:“你怎么了?”怎么又是“怎么了”?怎么人人都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呀!”我笑笑说。
“那么干嘛两次都不来?你不来,有人要失望呢!”
“别胡说。”“真的有人失望呢,”怀冰笑著,在我卧室的床沿上坐下来。“有人一直向我问起你。”
“谁?”我问。“你关心了?”怀冰挑起了眉毛。
“别开玩笑,爱说不说!”我皱皱眉:“你也跟著何飞飞学坏了。”“那么你不想知道是谁问起你呀!”
“是你不想说呀!”“告诉你吧,”怀冰歪了歪头:“是柯梦南。”
我的心脏突然不受控制的乱蹦了几下,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变白了。“乱讲!”我本能的说。
“乱讲的不是人。”怀冰说。“他——怎么问的?”我望著窗子,从齿缝里低低的说。
“你‘又’关心了?”怀冰的语气里充满了调侃。
“不说拉倒!”我站起来,想走。
“别跑!”她拉住我。“他呀,他一直问,蓝采到那里去了?蓝采怎么不来?蓝采是不是生病了?他还问我你的地址呢!”
我看著窗子,我的心还是跳得那么猛,使我必须控制我的语调。轻描淡写的,我说:
“这也没有什么呀,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
“好,好,没什么,”怀冰仰躺在我床上说:“算我多管闲事!简直是狗咬吕洞宾!”沉默了一下,她又叫:“蓝采!”
“怎么?”我走过去,坐在床沿上望著她。
“谷风说希望和我先订婚,你觉得怎样?”她望著天花板说。“好呀!”我叫:“什么时候订婚?”
“别忙,”她说:“我还没答应呢。”
“为什么?”我有些诧异:“你们从高中的时候就相爱了,依我说,早就该订婚了。”
“本来是这样——”她怔了怔,说:“不过,这段婚姻会不会幸福呢?”“你是怎么了?”我纳闷的说:“难道你不爱他?”
“我不爱他!”她叫,眼睛里闪著光采,脸颊因激动而发红。“我怎么会不爱他?从十五岁起,我心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了,我怎么可能不爱他呢!”
“那么,你担心些什么?”
“我妈妈总对我说,选一个你爱的人做朋友,选一个爱你的人做丈夫。”她慢吞吞的说。
我噗一声笑了出来,拉著她的手说:
“原来你有了丈夫还不够,还想要个男朋友!”
“别鬼扯了!”她打断我:“人家来跟你谈正事吗!”
“你的事根本没什么可谈的,你爱谷风,谷风爱你,性情相投,门当户对,我不知道你在考虑些什么。”
“我只怕我太爱他了,将来反而不幸福,”她说,面颊红滟滟的,说不出来有多好看。她并非担心不幸,她是太幸福了,急得要找人分享。“你瞧,我平常对他千依百顺,一点也不忍心违逆他……”“他对你又何尝不是!”我说。
“是吗?”她望著我,眼睛里的光采在流转。
“你自己最清楚了,反而要来问我,”我笑著说,揽住了她的肩。“别傻了吧,怀冰,你选的这个人又是你爱的,又是爱你的,你正可以让他做你的丈夫,又做你的朋友,这不更理想了吗?”“真的,”她凝视著我,带著个兴奋的微笑。“你是个聪明人,蓝采。”“是吗?”我笑笑。“好了,给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她开心的说:“但愿每个人都能得到每个人的那份爱情,蓝采,你可别失去你的那一份呀!”“我没有爱上谁呀!”我说。
“你会爱上谁的,我知道。”
“你才不知道呢!”“我知道。”她站起身来。“我要走了,蓝采。告诉你一句话,别躲著大家,我们都想你呢!”
“真的吗?”“怎么不是真的,我们前几天还谈起呢,大家公认你是最奇怪的一个人,外表很沉默,可是,谁跟你接近了,就很容易的要把你引为知己。柯梦南说,你像一支红头火柴,碰到了谁都会发光发热。”我一震,身体里似乎奔窜过一阵热流。怀冰走向了房门口,我机械化的跟著她走过去。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下星期日下午,我们在谷风家碰头!”
她走了。我倚著窗子站在那儿,窗外还是飘著雨丝,薄暮苍茫,雨雾迷蒙。我站了好久好久,忽然觉得雨并不那么讨厌了。翦翦风9/26
8
星期日,我准时到了谷风家里。
天还是下著雨,而且冷得怕人,可是谷风家里仍然高朋满座。最吸引人的,是客厅中那个大壁炉,正熊熊的烧著一炉好火,几乎二分之一的人都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完全是一幅“冬日行乐图”。我一走进去,何飞飞就跳了起来说:
“哈,蓝采,你成了稀客了。”
“怎么回事?”紫云也走过来问:“生病了?”
“是好像瘦了一点。”小俞说。
“而且脸色也不好,”祖望接口。
“坐到这儿来,蓝采,靠著火暖一点。”纫兰丢了一个靠垫在壁炉前,不由分说的拉著我过去。
“也别太靠近火,有炭气。”彤云说。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包围著我,简直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头一次,我发现大家对我这么好,这么关怀,竟使我感动得又有些想流泪了。他们拥著我,七嘴八舌的问候我,俨然我生了场大病似的,我私心里不禁喊了声惭愧,甚至很为自己没有真的病一场而遗憾。好不容易,我总算坐定了,水孩儿又拿了条毯子来,坚持要盖在我膝上,我不停的向她解说:“我根本没有什么,我实在没生什么病……”
“别说了,”水孩儿打断我:“看你那么苍白,还要逞强呢!还不趁早给我乖乖的坐著。”
看样子,我生病早已经是“既成事实”,完全“不容分辩”了。我只好听凭他们安排,靠垫、毛毯、热水袋全来了,半天才弄清爽。我捧著热水袋,盖著毯子坐在那儿,浑身的不自在,何飞飞笑著说:“这可像个病西施了。”
一直没有听到一个人的声音,我抬起头来,不由自主的在人群里搜寻,立即,像触电一般,我接触到了他的眼光,他坐在较远的沙发里,伸长著腿,一动也不动。但是,他那对炯炯有神的眸子却一瞬也不瞬的凝视著我。
我在那灼热的注视下低垂了头,大概坐得离火太近了,又加上热水袋和毯子什么的,我的脸开始可怕的发起烧来。我听到室内笑语喧哗,我听到何飞飞在鼓动大家做什么“三只脚”的游戏,但是我的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对这一切都无法关心,脑子里只浮动著那对炯炯有神的眸子。
何飞飞和小俞他们开始玩起“三只脚”来,他们两个人站在一排,何飞飞的右脚和小俞的左脚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