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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1 / 2)

>  柳断笛心中发涩。苏偃荣登大统,再行如此贱低身份之事,着实不妥。

“又来。”苏偃微微板起脸,严声说教道:“跟你讲过多少回了?出了京城,便不要再提那聒耳的凡尊礼数。念叨了数来年,你就一丝也不觉得厌恼么?”

他依稀记得,自官廷逢面之后,柳断笛便一直称他殿下。惟有一次直呼其名,还是在柳断笛昏厥前际,神智散乱时才唤出的。

良久,他才叹道:“……你我打小儿便相识。初遇那天,还是你将我捡回府去,倘若不是你,我恐怕早给人害死了,哪里会有今天?”

“难为……陛下没有忘记,那时的阿笛智齿年幼,倒令陛下贻笑。”

“可不是。”苏偃哼道:“当年还没有甚么能够让你在意的,我无端出现,你也惊了一惊罢?”

“只是招待不周……委屈陛下了。”

苏偃闻言,心底稍痛。

柳断笛家道中落,父亲受死,仍是为那‘柬储’二字,苏偃怕他忧情伤身,连忙拿药汁堵了他的口:“说这些做甚么?时隔多年,该淡却的就都忘了罢。”

柳断笛好容易咽下,额上已冒了点点冷汗。

苏偃替他拭去,藏在袖中的手却是颇有些颤抖。

他扶柳断笛躺回榻上,瞧他呼吸逐渐沉稳,这才放轻动作走出房去。

待他离身后,柳断笛睁眼轻叹。

这几天苏偃总是一人独出,却能在自己醒来之前归来。苏偃不愿直说,或是有何苦衷?

柳断笛从未过问。

又三日,苏偃坐在榻沿喂他喝药,他恍然发觉苏偃手上竟多了几道淡淡的口子,斑布在手背指周,横纵交错,隐隐地泛着白。

柳断笛心惊一顿,苏偃似是有察一般,连忙收手回来,起身向外踱去。

“我去放碗……”

“陛下。”柳断笛唤他,“那些伤口……都是怎么来的?”

苏偃停了脚步背对着他,默声不语。

“我病的不是眼睛。”柳断笛轻声道。

半晌,苏偃回过身来,面上颇带着苦笑:“让你给发现了,不过也无妨……你先休息下儿,等睡醒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陛下可上药了?”柳断笛见他不言,费力地起身。

苏偃连忙道:“你歇你的,我自己来!”

柳断笛不依,苏偃又不敢逆他,只得取了药布过来。

他看着柳断笛粘了药水,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处,心中如同叶子刮了一下似的。片刻,柳断笛拿棉纱替他包裹严实,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没有必要这样罢……?”

柳断笛淡声问:“还疼吗?”

“不了。”苏偃将他拥在怀中,“小伤而已,无需太在意的。”

柳断笛心下一叹,良久才问:“……你这些天都去哪儿了?”

苏偃一怔:“原来你知道。”

“是……京中不妥?”

苏偃顺着他的背脊,道:“你多虑了。”

柳断笛闻言,心绪略松:“你方才说要带我出去?”

苏偃颔首:“是啊,你歇好了便去。”

“现在就走罢。”

苏偃一怔,遂便妥协道:“……好。”

他替柳断笛披了衣裳,抱他出了屋。右手上缠扎着白纱,比起往常来颇有些不灵便。

房外仍旧寒风凛冽,柳断笛在苏偃怀中颤咳几声,苏偃忙将衣袍拢了拢,问道:“冷么?”

柳断笛道:“不冷。”

檐廊底下拴着的石青色素织垂摆随风轻曳,苏偃踏在软泥地上逐渐远去,身后木屋中的长明灯仍然未熄,隐约染着微光。

柳断笛几作环视,轻声道:“柳林依山水,涧泉煮轻茶……此处地貌极好,只可惜现下隆冬之季,花草均枯,虫鸟不再,是瞧不见那副景致的。”

“无妨,若你喜欢,待到立春过后,我再带你前来此处。”

柳断笛听罢,苦耐一笑。

他等不到开春,更也无福消受。

“陛下……”

苏偃手下施力,打断道:“就要到了。”

来至栏门前,苏偃这才将柳断笛放下,从怀中抽出绸布条儿替他蒙上。

柳断笛略有些不解:“……这是何意?”

苏偃不答,只道:“跟我来。”

待他说罢,柳断笛便觉一只温热的手掌牵上来,轻轻地勾住自己的手指,引着自己向前走去。

苏偃抬手推开木栅,直至柳断笛缓步迈过,这才松手任它闭上。

他牵着柳断笛,仿若执握几世异珍,迟迟不舍放开。柳断笛随在他身边,眼周遮了洁白的绸布,上头浅浅地绣着几支金绫洛阳花,与身上拢着的青锦袄子相称极了。

苏偃侧首望他,唇旁挂着薄笑。

行至林子中央,他止了脚步,抬手将那缟色绸缎解开扯去,笑道:“阿笛睁开瞧瞧罢。”

柳断笛微微张眼,眼前集满了明耀,四下竟是一片梅园,鼻前香溢芬芳。

苏偃握了他的手掌,沉音说:“虽然没有‘柳林依山水,涧泉煮轻茶’,但是不知,癯仙临绕,琼葩盛景,可否相抵一二?”

柳断笛打量着面前这副景致,久久无言。

梅花点染在枝头,攀上古高的枝干,桃红间夹杂着月白之色。风微曳,漫天花雨应景倾洒。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颤声问道:“这片梅林,是你一人修剪过来的?”

苏偃颔首,言语中颇有些不自在:“时间太久无人照料,倘若不来搭理,只怕难入你眼。”

“你的手……”

苏偃不待他说完,便将他扯入怀中紧紧拥着,口中略带了几分调笑:“别哭啊……难道你不喜欢么?”

柳断笛闷声道:“喜欢。……你费力费心,我又怎会不喜欢。”

苏偃顺着他的背心,溺笑一声道:“那就留在我身边,我愿伴你一生轻游,看尽一世荣花。待到你我老去,便在花海之中安家闲居……可好?”

柳断笛头一次在他面前哽咽。

良久才道:“……好。”

——再说最后一次违心话。

即是欺你,也算诚心。

面前之人,早便不是大苏帝王,而是一心念着柳断笛的苏偃。

他笑道:“那时……我就在木屋后头给你搭造一间棚子,替你收齐全天下的奇草异花,你来豢养牛羊鱼草……你我二人,与花兽相伴,再也不念尘世纷杂。”

“……好。”

他箍紧柳断笛的肩臂,又道:“你答应我了……千万不准反悔,你可千万不准反悔啊……”

“……好。”

柳断笛微微凝噎的声音,使得苏偃鼻头一酸。

繁花跌下,散落几周。

那日苏偃禁足,柳断笛在东宫内殿应他三声‘好’,却是苏偃相负;而今梅园花下,同样应他苏偃三声‘好’,终是自己相负。

这一回抵一回,也算是还清了。

柳断笛轻嗅香气,心中只想着——骗骗他也好。

他不知自己何时会死,或许是在睡梦之中无声地去了。身死之后,惟是担忧苏偃会怨恨自己未能守约——不,倘若是怨恨那也倒好,他只是怕苏偃愁悲憔悴。

或许一早就该瞒着他,就不该教他知道。宁肯要他怨恨,也不愿惹他神伤。

柳断笛的确想过极力活着。但那一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已尽痛到麻木的躯体,无一不是折磨。有时他仅想苛求自己活着伴在苏偃身边,受再多苦楚也无妨。

上苍总薄情,常不尽人意。

过了几日,苏偃终是耐不住疲惫,在柳断笛身旁闭眼睡去。再次醒来时,他仍跟平日一样,枕在榻旁望着柳断笛那张苍白却绝美的脸,柳断笛却迟迟未能张开眼。

“天亮了,阿笛。”

苏偃在他耳旁轻唤。

柳断笛仿佛未曾听到似的,依旧闭目,静仰在榻上。

苏偃心底下微微有些慌张。

他佯作无事地起身,只道:“我去给你煎药,等我回来……你也该醒了。”

苏偃理好衣摆,踱步来至隔间,摇扇熬火,灶上闷着砂罐。

约莫半个时辰,他手里端了木碗,在门前徘徊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地推门入内。

“阿笛,我回来了。”苏偃搁下碗,“你再躺下去,药就该凉了。”

他怔怔地望着柳断笛。好半晌,终是痛苦地埋首,声中哽咽:“你是不是怪我一时松懈没有守着你……?无妨,那我便一直在这儿守着,你何时肯原谅我了,就睁睁眼……”

苏偃并没有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只是滞愣地坐着,目中无神。

到了黄昏之际,才听身旁那人沙哑着声音,轻声开口:“……你在想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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