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断笛脸色一白。
身后兵卒请命道:“将军,既是无用,便让小人了结了他罢。”
“放肆!”那人斥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这草莽之辈,当真有损我睿和士气!还不快滚出去?!”
兵卒一愣,忙地撤回刀,唯唯诺诺地退下。
帐内,只余两人。
那将军抬眼看他,道:“我叫尉迟古,乃是睿和首领。”
柳断笛心下波动,一边讶于这人竟是一族首领,一边却又思忖不得他的用意,便道:“在下柳断笛。”
“柳断笛,柳尚书。”尉迟古玩味地瞧他,“早有耳闻啊。”
柳断笛道:“在下来此处,只有一个目的。”
“哦?”尉迟古道,“说来听听罢。”
“在下前来,自是为齐樊之子褚桑一事。尉迟首领又何必明知故问?”
“我明知故问?”尉迟古嗤笑一声,“我可从未说过,你来了,便能放他走。”
柳断笛温然道:“齐樊将军已然战死,褚桑失用,他一无兵权在手,二无广漠后盾作为庇护。承蒙首领数日不弃,顾及他日行三餐。与他相比,还是在下更为重要些罢。”
尉迟古道:“不错,现下看来,你自是颇为重要些。不过,倘若我想将你二人都留下,柳大人又有何可说?”
柳断笛依旧泰然自若,反问道:“尉迟首领领战睿和大军,智计谋略均是不差。只是不知,尉迟首领又对我大苏军队,见解在何呢?”
“哦?此话怎讲?”
“尉迟首领怕是不太了解,大苏将士可无良驹利刃,却有军人铁血;可以荠菜溪水果腹,却仍胸怀报国之心。”
尉迟古转视于他,眉目间增了几分煞气:“那又如何!”
“想我大苏援军以至,若是尉迟首领不依我释放褚桑,十万军队将连夜攻城,直破罗门关。”
尉迟古心下一颤,十万……援军竟达十万之多……
“在下希望,尉迟将军能够仔细衡量。”
尉迟古闻言,遂又冷笑道:“有你在手中,还怕那援军袭城?你们中原人,不是最讲究一个义字吗?我可不信,他们会弃你不顾。”
柳断笛道:“在下可从未想过要逃。”
尉迟古忽地脸色一变:“你……”
“不错,在下虽然没有能耐脱身,却完全能够自裁。在下,的确是服毒前来。三个时辰内定会毒发身亡,待在下一死,齐家军众位将士便会以命相搏。”
尉迟古神色冷然:“狠,真是狠。我本以为你中了计,却没想到,你最终将我算计进去了。”
柳断笛不答,只道:“还望尉迟首领,好生考虑。在下可以等,只怕那药性等不及。”
尉迟古不作声。
片刻后扬声道:“来人,将苏质褚桑带上来!”
“是!”门外睿和兵应声,不出一炷香,便将褚桑带到。
只见褚桑浑身累累伤寒,双手背绑。饶是这般,依旧不屑:“尉迟古!又把你爷爷我请来干甚么!”
柳断笛这才注视他。原来这名唤褚桑,身为齐樊义子之人,竟还尚是少年。
尉迟古不怒反笑,讥诮道:“不是本帅要见你,而是你们苏朝人想见你。”
说罢,瞧了瞧一旁的柳断笛。
褚桑发觉,见是那人身形消瘦,清秀绝伦,不由道:“你是……”
柳断笛笑答:“在下柳断笛。”
褚桑闻言一震:“你……是,柳尚书,柳大人?”
柳断笛坦言道:“正是。”
褚桑登时又急又气:“你怎么来了!还有齐家军那些蠢东西……怎么也不知道拦着你!”
柳断笛乃户部尚书,才绝天下,貌似谪仙。为人温婉正直,筹南赈灾与治洲祭天等事,褚桑亦有耳闻。心中对那柳大人自是五分钦佩五分崇敬,当下一见,却是在质地险境……
柳断笛温和抚慰道:“是我自己要来,不干他人何事。”
褚桑跳脚道:“好端端的来甚么!等我伤好了自然便能够回去了……!”
尉迟古冷声接道:“不必等伤好,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褚桑稍愣,忙反应过来。向柳断笛道:“是不是你答应了他甚么!是不是你要用自己来换我!?”
柳断笛额首:“事已至此,别无他法。还望褚将军归队后好生歇息。”
褚桑结舌:“你……”
尉迟古打断,道:“走罢。不要等本帅改了主意。”
褚桑后退两步,竟听柳断笛又道:“慢。”
尉迟古颇为不耐:“做甚么?”
“尉迟首领口说无凭,又怎能让在下信任你已将褚桑放回?”
尉迟古只盼他早些解毒,应付道:“你说怎么办!”
柳断笛略微思考片刻,便道:“不如这样,尉迟首领赠予褚桑一枚青雨烟花,以烟花为信号,褚桑回营便发出信号,在下自当解毒。”
尉迟古别无他法,只得应了。
柳断笛上前接过青雨烟花,揣入褚桑怀中,小声嘱咐:“回了营,一切都听兆文琦大人安排。”
褚桑此刻犹豫不得,只坚毅额首,便出了营帐。
尉迟古见人已走远,也渐渐不敛阙词,道:“放了他又有何用?区区十万军队,又能奈我何?到时候,莫说是北齐城,就连整片苏朝江山都将纳入我睿和麾下!”
柳断笛闻言却是微微一笑:“早闻睿和一族近日来崛起不凡,才使得披靡如催,屡败大苏。只是在下依旧想提醒尉迟首领一句——树大,难免招风啊。”
尉迟古闻言,随即止下猖狂。寒声道:“那便多谢柳大人提点了。”
说罢一扬手,尽是轻屑:“来啊,请柳大人去帐下坐坐。”
兵士抱拳答:“是!”
“柳大人乃是贵客,千万不要怠慢了。”尉迟古目中稍含嘲谑,言中意有所指。
“遵命!”
随后便有人手执枷锁,上前禁锢。柳断笛腕上如同绞了荆棘一般,却是面色不改:“睿和待客之道果然异乎寻常。”
尉迟古缓缓靠入貂背,道:“柳大人亦是盘算在先,本帅如此行径不为过罢?”
柳断笛优容一笑:“自然。”
那兵士将环锁牢扣,将钥匙交予尉迟古手中。尉迟古这才宽心:“将他带下去,严加照管。”
兵士应声,便押下柳断笛朝后帐去。
柳断笛顺承而行。转身之间,目光稍凛。
所言算计,还未开始……
渐渐入夜,褚桑仍是不曾放出信号。青雨烟花,名如其质。绽放开来时,便犹如漫天青雨,耀眼不已,方圆百里内具为醒目。当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柳断笛阖眸而倚,并不焦心。
他此刻在等。
等尉迟古前来问罪。
倘若尉迟古不能瞧出服毒是假,随后的布局将举步维艰。
幔外隐隐响起脚步声,柳断笛唇角微勾,睁眼。
来了。
尉迟古掀开帷幔,大步前来制住柳断笛,厉声道:“你根本没有服毒?”
柳断笛吃痛,艰难开口道:“不知尉迟首领何出此言?”
尉迟古手下施力,直锢地柳断笛眼前发黑:“假如当真服毒,你身上又怎能一无兵器,二无药物!想之一名身负重任之人,也断然不可能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