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换了房子,有暖气,有淋浴,我给妹妹买了新衣服,小学生读物,让她和同学一起旅行。
这种事酒吧经理心知肚明,只要不耽误工作,可以让客人支付更多的酒水钱,他们乐得如此。
凌晨三点,我被灌下太多酒,回来在浴室呕吐。等我洗完澡从里面出来,在走廊上,小妹穿着睡衣揉着眼睛孤零零站着,睡衣上所有的泰迪小熊都歪着脑袋,露出苦恼的表情。
我想去摸摸她的脑袋安抚她,但酒劲未去踉跄了一下,我靠着走廊的墙壁,勉强站住。
小妹一把抱住我的手臂,埋头哭着,一直不放手。
离开故乡的次年夏天,我考上了本地一所大专的工商管理,大学的生活要比复读那会儿轻松得多,我继续着白天念书,晚上工作的生活,怀抱某天可以拥有自己超市的愿望。遥远的希望和妹妹健康的长大,让我不惧怕任何坎坷,两年多的时间里,我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习惯遥望梦想中的未来,在嘴里充满了反酸的味道,在发酒疯的客人朝我挥拳,或者在那些露出鄙夷的视线下拿起酒杯……那都不算什么。
大专二年级结束后,我通过了附近卖场实习生的面试,之前工作存下了一些积蓄,妹妹也越来越反对我在酒吧的工作,我准备做完暑假就离开酒吧。
夏末将至,在酒吧的最后一周里,我遇见了久违的故人。
那天晚上,吧里来了很多大学生,因为有熟客找我,我去了vip卡座。熟客是两年多前和国字脸一起来的人,他有时会带客户过来,他说喝醉的人就像靶子,遇到酒量好难缠的就找我对付。客户是地道北方人,面红堂彩,看样子就很能喝,他不信我酒量有多好,说只要熟客找的我能够比他先喝光一瓶芝华士,生意的价格可以再谈。
这两年下来这种人我见多了,我的酒量很好。熟客的客户没料到我这么能喝,喝得太急呛到了气管,输给了我。熟客很高兴,把钞票塞进我手里,拉着还在咳嗽的客户坐下。
把钱放入口袋,我急于去厕所吐掉酒,大概是喝得太急,腹部隐隐作痛,但在我转身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叫住我。
欧阳颖的样子变化很大,她瘦了,也漂亮多了,穿着干练,看上去很有一点青年才俊的模样,我一下没认出她。
“是你么?”她又叫了我的名字,我辨别出了她的声音。
三年了,恍若隔世。
欧阳颖是作为她所在学校一个团队的一员,过来这里的大学参加比赛的,比赛结束了,当地选手在酒吧为他们开欢送会的……但我们谁也没料到,有那么一天,我们再见对方。
“为什么突然走掉?你知道我在大学一直等你么?”话音的余音有些哽咽,很快冰冷的电子舞曲吞没了情感,我装作和音符一样冷漠,单只摇摇头,不做回答。
我们没有谈太多,原以为间隔三年,各自的经历想必各有趣味,但谈话被阻拦在我终究未至的那个热天午后。
欧阳笑了笑,在移动的光点里显得有些哀伤:“我想过很多次与你相遇,我想象你会多么高兴看见我……如果是那样,一定要鼓起勇气告诉你我的感觉,而不要再错过——”
“女孩子还是不要喝太多,”我从她手里拿开那杯Grasshopper,“我很高兴看见你,也很想告诉你所有事,但我现在有不能说的理由。”
余杰在远处挥手叫我帮忙,我侧头望着欧阳:“对不起,不能去送你了……如果你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请别怪我。”
欧阳直直的看着我,眼底似乎沉淀着失望:“你都不在乎么,你以前的死党找到素不相识的我,他后天要结婚了,他说要我看到你就告诉你……死党也好,我也好,你其实都不在意了?你想一个人走到最后么?”
没吐掉的酒精在我身体里作怪,带来沉寂多年的相处记忆,涌到咽喉,我几乎控制不住,无法维持漠然:“希望你把见到我的记忆忘记,也别告诉任何人。”
我转身走开,身后发出玻璃打碎的声音,我没勇气回头,捡拾过去的记忆碎片。
漱过口,我拿纸擦了水渍,发现自己在镜子里微笑。
——说到做到,就算那时你在火星上也得给我瞬间转移过来!
真的要结婚了啊,小子。
第二天,我把妹妹安顿在余杰两口子那里,给初中的好哥们儿去了电话,询问举行仪式的酒楼。是夜,孤身踏上返乡的归途。
“开玩笑吧?”
甄伟穿着西装,佩戴着喜气洋洋的红花,却在笑容中露出仓促的惊讶。他奔下台阶,紧紧地拥抱我,拍着我的后背,力气很大,我几乎认为他是借故泄愤。
“今天和新娘子结婚,你怎么好抱着个大男人不放。”我笑着向站在酒楼门口愣住的明华招手。
甄伟拍到舒畅了才放开我,又给我一拳,大骂:“臭小子,混小子,你个王八蛋臭鸭蛋,这几年躲到哪里去了你!你以为你土行孙啊玩失踪!”
我挡住他的拳头:“土行孙遁地无形,当然是秘密。”
他朝我瞪眼,语气却是温柔的:“老子结婚你就算在火星上也得给我瞬间转移过来。”
我摊开手:“记得就好,别忘了给第一伴郎的红包。”
甄伟龇牙咧嘴:“连彩礼也没带,好意思要红包!”
说完又大笑,我和明华也笑。
我没给贺礼,就帮甄伟挡酒,到喜筵结束,因为亲友众多,我也快招架不住。
走到酒店门口,甄伟问我醉泱泱晚上怎么过夜,我说直接就乘火车回去,不用担心,他皱着眉还要多嘴,被要去闹洞房的家伙生生架了走,看样子蛮好笑,我乐。
为了送亲友回去,叫了很多出租车,我走下台阶,忽然看见不远处露天停车场内有辆车亮起车灯,向门口驶来。
只是没由来得直感,我不安起来,转身往酒店内走。
“骆飞!”
全身的血液都要在这个声音里结冰,我冲回大厅,整个大厅已经人去楼空,只剩几个服务员整理桌子。皮鞋敲击大理石的声音因而变的异常清晰。
我掀开桌布,钻入了桌子底下。
“骆飞!你出来!”
林子午在不远处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我缩在桌子底下,不敢动弹。
“骆飞!你给我出来!”
器皿落地的声音,服务生劝解的声音,林子午不放弃喊我的名字的声音,搅和在一起,击打着我。
有服务生威胁要去叫保安,但林子午依然没有住口,他的声音高亢而疼痛。
这不像我认识的林子午,他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失控的商业奇才。
是那么恨我,想要报复我?
有中年男性警告的嗓音,也许是保安在拉他,他还在喊着,没有住口。
“骆飞,你给我出来!”
“骆飞!”
“骆飞……”
这个名字,我自己的名字,每通过他的嘴读出,我就感觉疼痛……
它从腹部迅速蔓延开来,并愈加强烈。
24
林子午被保安拉远了,吵闹的声音也远了。但我没能立即从刚才的情境中脱出,我靠着桌脚坐在地上,仿佛还可以听见叫喊的声音,一波波传来,与往日的冷酷难以重叠。
他理应是直到世界尽头也不会失控的人。
外面逐渐安静的气氛很快被小股的窃窃私语所替代,大约是服务生的女孩子提到林子午的名字,语气是猎奇式的兴奋,笑声里是嘲弄,接着有人走来,是刚才的保安,他也兴致勃勃加入了评论者的行列,用更为尖锐直白和刻薄的话讥讽他,这个三年前曾被我所在班级女生暗恋的男人,这个不可一世的省优秀企业家。
保安说有许多省里曾经被他压制在二线的公司借机联合打压他,落井下石。涉及商业女孩子没兴趣,话题很快转换到了他的性向上……接着,顺理成章的提到了录像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