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克丝那写满真诚的期待目光之中，泰达米尔将信将疑地阅读起了这篇文章。
文章也并不复杂。
毕竟领风者此前从未对弗雷尔卓德做过详细的社会调查，冰原落后的社会形态和恶劣的自然环境，也使得这里从未有任何一个政治实体，可以统计调查到弗雷尔卓德的社会资料数据。
这里究竟有多少人？多少个部落？多少面积？多少可开发资源？这些都没人知道。
于是，李维只能根据大家对弗雷尔卓德的大致了解，以杂谈的形式来大致分析几句。
所以这篇文章的水平并不算高，看着就跟在祖安小吃店里听中年老板吹牛指点江山一样。
但好处是它够简单。
就算是泰达米尔这种初识现代化的“野蛮人”，都能看得明白。
“为什么弗雷尔卓德永远无法长期统一？”对泰达米尔说，这个小标题堪称是开幕雷击。
艾希的理想，阿瓦罗萨联盟的目标，就是统一整个冰原，给这片混乱的土地带来安宁。
二，把南方诸国一举消灭，入关建立政权，彻底摆脱冰原，也摆脱冰原人的身份。
“凭这个。”拉克丝摊开手，展示出一条亮莹莹的线。
“这”泰达米尔越看越直冒冷汗。
“所谓的冰原之王，其实就是一个大型抢劫团伙的首领。这不是贬低，而是无可奈何的事实。”
“只有能带大家抢到战利品的首领，才是好首领。而一旦你没办法从外界抢到资源，填饱大家的肚子，那结果就只能是众叛亲离。”
这就更不靠谱了。服务业本来就得依托强大的第一、第二产业才能形成规模。
她只是在走向一场不可避免的，伟大而可悲的失败。
“为什么？”泰达米尔脾气上来了。
所以不知不觉地，泰达米尔都忽略了这其中的隐患。
这就可以参照瑟庄妮的凛冬之爪。
“二，如诺克萨斯的诸附庸地区，依靠让渡部分国家主权，依赖宗主国的外资完成工业化原始积累。”
因为：“我不相信天下有免费的午餐。”
农业、服务业、自然资源，这三种搞钱的方式，弗雷尔卓德都做不来。
而没有规模化的定居点
“就建立不起成熟的行政体系，建立不起集中的权力架构，就只能形成由无数个部落结成的名义上的统一联盟，而形不成实质上的统一。”
就算真能挣到钱，那她又该怎么保证大家能乖乖把钱寄回老家，而不是移民跑路呢？
“冰原上一旦出现统一政权，弗雷尔卓德和南方诸国的战火，便会被不可避免地引燃。”
中间一片大冰原，北面是山，南面是山，东面是山，西面还是山。
冰原人倒是不畏战争。
而现在，顺着这文章的思路稍加推演，他便发现.原来艾希的理想，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实现。
翻越群山同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古往今来都不知有多少商人和驮马死在了那雪山断崖上面。
“不能。”泰达米尔正期待着，文章便给出了冷冰冰的结论。
毕竟，想想就知道：
如果你打开上帝视角就能发现，这片横跨万里的冰原，其实是一片巨大无比的盆地。
艾希是弗雷尔卓德人的女王，可不是南方人的狗。
因为雪原上不光人生存艰难，动物也生存艰难。
这个泰达米尔也不想接受。
是选择艾希，还是选择弗雷尔卓德的美好生活呢？
“不！弗雷尔卓德人永不为奴！”泰达米尔在愤怒中选择了前者。
“贫瘠的土地导致了大多数冰原人只能从事狩猎、采集、游牧等原始的生产活动，而不像温热带农耕民族一样，可以成规模地围绕着土地定居。”
“那些祖安人不会白白帮助我们，他们只会想尽办法从我们身上榨取更多收益！”
“说的好！”他以为这么说拉克丝会生气，但拉克丝竟然很高兴。
你把一片祖安城面积大小的土地给搜刮空了，可能也就能打到那么几百只雪兔。
既然统一后的冰原，最大的问题还是吃饭问题。
他一看就知道，这帮祖安人是真的啥都不懂。
而冰原人主要狩猎的大型动物，诸如厄努克公牛、居瓦斯克野猪、猛犸巨象.它们的大胃口不是任何一片土地能长期承载得了的。
只见文章上说：“还是那个原因，弗雷尔卓德太穷了。”
“它必须借助外部的力量，才有可能进入现代文明。”
“你的怀疑是正确的。”拉克丝作出了鼓励的肯定。
考虑到德邦与诺克萨斯的强大，以及领风者的崛起后者便几乎永远没可能实现。
他们阿瓦罗萨联盟就时常跟德玛西亚人做生意，这条商路有多么难走他可清楚得很。
不！
泰达米尔立刻就想到了一个破局之道。
一块土地养不了太多人，就注定了冰原人无法成规模地定居于一处。
那他们的日常迁徙距离有多远呢？
“任何工业化都绕不开籽苯的原始积累，那么，该如何完成籽苯的原始积累。”
可现在，他们都还没试呢，一帮万里之外的温室人就说他们不行！凭什么？
“因为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文章先给他来了句看不懂的。
但你要是不能给老子带来好处，那就别怪兄弟不客气了。
“.”泰达米尔这次没急着叠怒气条。
所以一个冰原政权只有两种可能：
一，团结起来抢劫，抢劫失败内乱。然后无限循环。
“.”泰达米尔渐渐读懂了什么。
物流成本也是成本。光有资源还没用，你还得能省时省力地运出来啊。
还入关？你打得过么？
除非弗雷尔卓德人能请动沃利贝尔之类的神仙，否则他们只要敢犯南方疆土，就一定会被杀得大败而归。
泰达米尔越看越直冒冷汗。
更何况现在还没有火车。只有让人绝望的群山和冰原。
“农业、服务业都行不通，那出卖自然资源呢？”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
因为弗雷尔卓德在历史上就从未有过统一的时候。或许冰原人在上古的三姐妹统治时期有过短暂的团结，但那段时期的历史也早已在丽桑卓的刻意遮掩之下，而几乎被后世淡忘了。
因为科学技术对粮食增收的效果，也是有极限的。
但泰达米尔是本地人。
而凛冬之爪都这么能打了，瑟庄妮的部落里竟然还会出现饿死人的惨况。
他知道，冰原上的实际情况就是这样。
甚至，就算有人当大善人免费支援农机化肥，免费帮他们用工业反哺农业，这个问题可能都无法得到解决。
“大家可以思考问题——要养活一个1000人规模的游猎部落，需要多大范围的猎场？”
你能给大家带来好处，那大家给你一声面子，远远地叫你一声大哥。
如果艾希说要带着大家入关，那他们一定只会兴冲冲地追随。
指望先搞服务业，再让那空中楼阁一般的服务业反过来哺育工业，那效果只能是杯水车薪。
而弗雷尔卓德冰原的地形条件，却是恶劣到令人绝望的。
“凭什么？”泰达米尔还是不相信，有人会不远万里地跑来帮助一群素不相识的人。
“所以.”泰达米尔情绪复杂地看向拉克丝：“这个所谓的领风者，就是您为弗雷尔卓德推荐的新主人么？”
从德玛西亚雄都到艾希的都城拉克斯塔克的距离，坐火车都得几十个小时。
反正这冰原这么大。我跑了就跑了，你还能追上我不成？
可现在
“让他给说中了！”泰达米尔放下左手的鸡骨头，咽下了嘴里的肉。
以前，冰原人通过持续性的互相残杀，优化掉了“过剩人口”。
冰原人主要就生活在这群山之间的巨大盆地上。
因为抢劫这行当风险很大，收益也不稳定。这次得手了，那下次呢？
一旦南方诸国能长期地扛住入侵，冰原政权就会不可避免地陷入内乱。
“因为作为这个庞大部落联盟的领导者，那位未来可能出现的冰原王必须回答一个问题————他该怎么养活自己的臣民？”
然后就是泰达米尔也能看懂的大白话了：“因为弗雷尔卓德的土地实在太贫瘠了。”
可问题是
“他们能赢么？”泰达米尔看得心中一沉。
不是李维把脑门一拍，农机化肥往上一怼，就能在寒冷的弗雷尔卓德种出玉米来的。
既然如此
想到这里，泰达米尔彻底绝望了。
文章里说的事，他以前从未考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