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悯悯往十二道大门那里看了一眼,惊慌地说:“我不和你说了,我要走了。但是我会在天上帮着你们继续到底,我等着你们回来。”
说着他和那群小天使展翅飞进茂密的果树林里不见了。我回头看玻璃墙那边的筱歌,筱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这是从大门那里升起一大片的白光。强烈地刺眼。我只看到光里模模糊糊有个白色人影,也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你在这里作什么!”那个白影说。声音大得如同打雷,整个园子都微微颤抖。
“我找筱歌!”我努力鼓足勇气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说。
白影没有回应我,只是说:“这里还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离开去吧!”
我耳膜给震得嗡嗡直响。我大喊:“你告诉我筱歌在哪里好吗,你告诉我好吗?!”
他却不回答,从白光里伸出一支杖击在我头上,我就被击飞,一头撞出大门,径直往下面的虚空世界里坠落。
坠落。坠落。在黑暗中一直坠落。
“砰”的一下,似乎我落地了。我看不到周围的任何东西。只感觉脑袋好像撞到了破烂的钢丝网上似,一根根的钢丝头扎得我满脑袋刺痛。
我大喊一声睁开眼来。
醒了。
“醒了醒了!”舅妈的声音传过来,然后我看到妈妈那张消瘦而刚毅的脸。
接着是舅妈。还有苗苗。还有一个穿白褂子的老头子医生。
我脑袋疼得厉害,想伸手去摸,舅妈连忙按住我的手说:“别动!刚才你昏倒了,是医生在你脑袋上扎了几针把你扎醒了,现在针还没有拔,你不要乱动,都在穴道上,碰住了可不是好玩的!”
我就不动了,呆呆地躺着,仰视着天花板。
妈妈连忙拨通了爸爸的电话,递到我耳边说:“和你爸爸说句话吧,他担心你得很,非要和你说话。”
我听到里面爸爸粗犷的声音。泪水就下来了。
爸爸和我关系比妈妈好。现在的我们家是慈父严母,平时我就和爸爸合得来,有心事也愿意和他说。现在一听他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
“别哭了小羽!”爸爸在里面说:“你好好躺着,等爸爸这边忙完了就过去看你啊!不许再哭了,爸爸的好儿子,不哭了啊!”
“我不是你儿子!”我微弱地说:“我是天上的天使,我还要回去找筱歌的!”
妈妈连忙凑过来对着电话里头说:“这孩子可病得疯了!连爸爸都不认了,什么天使不天使的胡扯!”
妈妈是怕爸爸听到我的话多想才圆场。爸爸却似乎没有什么,他只是说好好养病,过两天就来看我。
挂了电话,我不想看任何人。
舅妈就把妈妈和苗苗都叫出去了。
我躺着,抱着筱歌枕过的枕头,呆呆地回想着刚才见到的景象。
也许,我对自己说,也许自己那个梦是真的。悯悯说的,我和筱歌是天上下来的天使,我们因为相爱而被卸掉翅膀成了凡人,要等到我们最后走到一起了才允许我们回到天堂。
但是当我问筱歌在哪里时,他们却没有告诉我,大天使也没有告诉我。
然而,悯悯在最后却说要帮我们继续。他既然要我继续,那就是说,筱歌应该还没有死。
虽然这是个梦,但我宁可相信它是真的。
想到这里,我连忙大喊:“舅妈,舅妈,筱歌没死!”
妈妈和舅妈冲了进来,妈妈脸色苍白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作了个梦,筱歌没有死!”
妈妈长长出了口气说:“梦当不得真的。你睡会儿吧,别瞎想了啊!”
舅妈也说:“小羽,别乱想了,肠子都掉出来了,哪还能有命呢?”
妈妈连忙拦住絮叨的舅妈说:“现在尸体还没有找到,说不定还真活着呢!你就好好躺着吧,没准哪天他真的回来呢!别再胡思乱想了啊!”
我说我手机呢?
妈妈问做什么。
我说:“如果筱歌还在,他肯定会打电话给我的。”
舅妈的泪水就淌了一脸。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是真空一般。我是真空中的木乃伊。
学校里头请了假,不再过去。每日里只是在家里,舅妈陪着我看电视,听苗苗弹钢琴。或者去外头散散步。但是不论到哪里,我都拿着我的手机。我坚信,如果筱歌还在,他会打电话给我的。
我打了无数次他的电话,都是无法接通。
已经是两个星期过去了。
天气开始寒冷起来。成都的天气开始整天阴霾霾地,到处是灰色的雾气,仿佛要下雪,却又下不下来的样子。我已经穿上了毛衣。
妈妈和老舅的工作已经展开了。他们经常夜里在老舅的书房讨论到半夜。
又一天的晚上。吃过晚饭,我自己一个人上楼。
默默躺在自己的卧室里,抱着筱歌枕过的针头。耳朵里是我们共同听过的MP3,手指上是我们一模一样的戒指。我甚至把他的衣服叠好了放在我旁边,从里面闻着他的气味。
筱歌陪着快乐地渡过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像个丈夫一样温柔对我,我们抛开世俗,互相深爱着,去拥抱,亲吻,□,聊天,谈心,散布,逛街,吹牛,打闹,猜谜,共同洗澡,玩剪刀石头布,开着摩托去被火烧过的孤儿院楼顶看灰黑色的小天使。
想到那对灰黑色的小天使,才忽然想起来,已经好多天没有去看了。上次听筱歌说那里要拆房,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拆掉。我想有必要去再看一次,不然以后就没有了。
但是我不想一个人去那么荒凉的地方。
我就打电话给沈阳,问他愿不愿意陪我去一个地方。
沈阳问也没问哪里就说好的。
我说明天我们开车去接你,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沈阳陪我去看小天使雕像。也许是因为他像我梦中的悯悯的缘故吧。悯悯在梦中说他,我和筱歌是伊甸园里最好的朋友。
那晚,我出奇得入睡得那么早。
第二天,老舅和妈妈去局子了。舅妈听我要去孤儿院,她不放心,就自己开着家里的桑塔纳和我同去。先去学校接了沈阳,然后去孤儿院。
到了那个拆迁区深深的胡同里。舅妈嫌里头太乱太脏,就没有下车,坐在车子里开着歌碟等我们。
我又看到了那个荒废的孤儿院。
到处是被熏黑的痕迹。高高的院墙,中世纪欧洲城堡似高大阴森的主楼,到处是开的小窗。精致的木窗已经都烧坏了,露出黑洞洞的颜色,仿佛大笑时张大的嘴。而楼顶立着红漆斑驳的十字架。
到处是诡异和神性共同存在。
而在诡异和神□接的地方,那个石膏的十字架地座上,雕刻着那对牵手飞翔的小天使。
现在的他们是灰黑色。
我立着,看着他们,想起来悯悯的话。他说一旦两个天使相爱,翅膀会变黑。如果他们坚持爱下去,他们就要被发放到人间去经历恨爱情愁。
我想,这就是在伊甸园里相爱的我和筱歌吧。悯悯也说了,他为我们雕刻了一对牵手飞翔的小天使。
我用手轻轻抚摸石膏上的烟灰,心中有说不出来的难受。
沈阳也是一言不发。因为我已经告诉了,他一直花痴着的筱歌已经去世了…………虽然我固执地坚持筱歌没有死,但是我对别人讲述时却无法把自己的主观强加到客观上。也许世界上也就我一个人坚持筱歌没有死罢了。